一床小小的军被,让新学员们很伤脑筋。为了让它尽快定型,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只要有空就自觉练习,自己琢磨。放在床上练,铺到地上练,搬到楼道练,就这样天天练,反复练,不信制服不了它!
有的把被子放在屁股下面或胳膊下面反复地压,有的用拳头使劲地砸,还有用凳子压的、拿砖头拍的、拿棍子敲的,就想把虚泡的新棉花压实压扁。
人多点子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用的办法稀奇古怪,除了班长教给用笔做记号的办法,有的加撑子,有的上夹子,还有用脚踏的、用板子垫的、加水去皱纹的,有的还弄来帆布,在被子里面垫上一层,果然就好成型了。
实在整不出来的,周末便拿到学校外面找老百姓,把被子里的新棉花掏出来换成人家的旧棉絮。老百姓很是不理解,这些小伙子火气真大,把脑子烧坏了,哪有找上门来用自己的新棉絮换别人旧棉絮的?!
区队长、班长的严格要求,让这些新学员绞尽脑汁,想了不少点子,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部队居然还有更厉害更速成的办法。
那天,在宿舍里,秦建斌提起了他的一个老乡,是从部队考学来的。秦建斌说:“大专班有我个老乡,说他当新兵那阵子,他们连队战士在球场上用帆布裹着新兵的被子,用解放车来来回回地压,压不薄还要洒上水继续压,直到新被子变成压缩饼干。人家说这办法挺管用,叫快速减肥法。被子抱出来的时候还是个大面包,用卡车一压,拿回去立马就整成了豆腐干。”
只见大个子放下手里的杂志,咯咯咯地笑了:“什么豆腐干,那叫豆腐块,傻帽,还豆腐乳呢。”
秦建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这个人呐,就爱较真,管它怎么叫呢,就说人家的办法好不好?”
大个子站了起来,像领导点评一样,拉长了腔调说:“好—,好—,好—,好是好,可咱们有卡车吗?说这个有屁用啊。”
“就是,咱们要是有汽车帮忙该多省事啊。”此时,肖宇轩摸着后脑勺,凝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的脑子好像正在构想用军车压被子的画面,正在做着一个激动人心的美梦。
“行了,别做白天梦了,还是想自己的办法吧。”张航眼睛一眯,又耍贫嘴:“要不我们凑一凑钱,雇个汽车专门压被子?别的班要用,咱们班还可以收费嘛,如何?”
大家听过,哈哈一乐。
后来,有一天晚上,队里让学员们一律到灯光球场练习整被子。一人铺一大片纸报,一人整一床被子,上百号人齐刷刷的军事行动!啊呀,那个场面很壮观啊,轰轰烈烈的。
学员们开始忙活了,整整自己的,再看看别人的,一会儿你看看他,一会儿他瞅瞅你。果然,能人还真不少,能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能用上的工具都用上了。
有的半天整不好,坐在那儿直叹气。有的像跟被子三生有仇似的,拿被子出气,一边给被子“上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奶奶的腿,就不信整不了你,看老子整不死你!”惹得其他人嗤嗤地发笑。
再看看章新远,把自己被子上面压的东西刚一取掉,又鼓起来了,气愤的一屁股狠狠地坐了下去。
大个子看着章新远,咯咯咯地笑了,对他说:“唉,新远,你上辈子跟被子有仇呢!”
“我看是它跟我过不去,他姥姥的,真想砸上一砖头。你看看,又成包子样了,你说气人不气人,都整了这些天了,费了这么大劲,怎么还不行啊!”章新远挠着头愁眉苦脸地说。
“小伙子,别激动,得慢慢来嘛!你急个啥呢,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走了太阳,还有月亮。”张航笑着说。
章新远不耐烦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马上要评比了,我总不能当最差的吧,不能拉咱班的后腿吧。唉,他奶奶的,到现在了,还没个形样,能不急人吗?”
“你急得顶个毛用,急就能整得好?急疯了也没用!”看着区队长正在走过来检查,张航压低了声音,拉长了语调接着说,“甭着急,人歇会儿,叫被子也歇会儿,歇足了劲,你再使劲折腾嘛。”
忽然,远处传来了高声的喊话:“不许偷懒,怎么停下来了呢?再坚持半小时。”几个区队长站在很远的地方边聊天边看着这边,就像监工的一样,看见有人偷懒就大声喊了起来。
许多新学员让被子把人整得非常辛苦,就一个劲儿地发牢骚。一床小小的军被呀,早操回来整,午休回来整,晚上回来还要整,简直要人的小命啊!
有的说整被子都是干闲事、扯闲淡,被子整得好就能打胜仗吗?有的不理解,说老百姓经常晒被子,是要把被子晒得泡起来,把薄被子晒厚,而我们正好相反,要把发泡的新被子压扁,你说烦人不烦人,好好的被子为什么非要叠成豆腐块,整成豆腐干。
好好的棉被子跟我们有血海深仇吗?为啥总想着法子往死里折腾,让它受尽百般折磨、万般蹂躏变成凉冰冰、硬邦邦的铁被子。
就这样,伴随着大家的牢骚、怨气,多日过后,一床普通的军被,却整出了不普通的模样、不普通的感觉。
每天整好以后,大家把它当祖宗一样小心地供着,像神仙一样虔诚地拜着,只有睡觉时才允许你碰它,其他时间一律不许动,不敢碰,不能摸。开始的时候是班长不让你碰它,到后来是自己不让别人碰它,哪个不小心的家伙胆敢动一下,就跟他没完没了。动了被子就像动了祖宗牌位,简直要去和人家拼命。
白天要坐,你只能坐在小凳子上,胆敢坐床铺的都是那些脑子不长记性的家伙。只要领导一看见,一定要批评。不管你是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还是别人的床铺上。只要坐上去,常常会碰坏被子的造型,可得花费时间耐心地整理。所以整得慢的或是嫌麻烦的,只要不太冷,晚上干脆就不盖了,午休更不用说,肯定不会盖的,哪怕受风着凉流点鼻涕,也心甘情愿。
一床军被,晚上人盖它,白天人拜它,就这样五体投地的对它虔诚还不行啊,检查的时候,总有一些不经心的家伙要倒霉的,下课回到宿舍,你总能看到一番特别的景象。
“嗳,我的被子呢?”王志强一看自己床铺上光光的,自言自语地说。
所有人哈哈大笑,那还用说嘛,这不明摆着呢。有些个家伙看着自己的被子暗自庆幸,但却一脸坏笑的样子,王志强看着上火,真想踢上一脚。
那一天上午,队干部组织了一次全队内务大检查,像面包、花卷一样的破被子,一律从床上拿下扔到地下,比面包好些的处罚最轻,也被在床上全都掀翻。
队里在检查时,对差的好的每次都做记录,如果你是第一次最差的,那还是比较客气的,掀翻摊在床上算是提醒你了,第二次就扔到宿舍地下,第三次扔到楼道,第四次就不那么客气了,不管是哪层楼,直接从窗户甩到外面,扔到哪里算哪里。如果你有幸看见一个个军被从天而降的壮观景象,不用说,哈哈,那一定是领导在检查卫生呢。
被扔掉的被子,有时候缠到晾衣服的铁丝上,有时候挂到树梢上,有时候丢到花坛里,铆足劲儿也可能撇得老远飞到马路边,好惨呢!你想想看,领导当时生气成啥样子了,一定把嘴都气歪了。
看到马路边的被子,肯定是最差劲的受到的惩罚结果,要是不巧赶上了刮风下雨,那就自认倒霉,自己拆洗吧。如果哪一天扔下来好多,被子角上写上名字或是记号的,这个时候就能发挥它的作用了。
有些人心细,在自己大大小小的物件都写上了名字,不管扔到哪儿,只要有名字就好找了。后来一想,这还真是一条很受用的经验啊!否则军用品都长得一个模样,谁知道那是谁的,有了名字免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错了还死不承认,也免得自己把别人的拿走了让人家不高兴或者着急上火。
在平时的检查中,三班十二床被子近一半没有逃脱厄运,不同程度地接受过各种处罚。
领导们之所以对新学员这么严酷,是因为在大家看来,叠被子是军人的基本功,是军人有别于老百姓的鲜明标志。这不,冯区队长又来了,听听他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