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娜鲁娃》留守日记之四:你是最好的

李伟住校不久,又来了一位住校生。

就是王小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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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最好的

我是王小庄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对他的情况还算了解。王小庄在班上是个极平凡却又十分特殊的孩子。

大概一年多以前,有一次在家里吃饭,父亲买来牛肉,多好啊,还有几位叔叔伯伯一起到家里来吃饭。可是,第二天醒来,王小庄忽然发现自己的左腿疼极了,可是去镇上的医院路途实在太远,家里又没钱,于是家里人去叫会医术的人来看了,却也看不出什么病理。村里人推断说估计是吃了前一晚的牛肉给害的,牛肉是骇物,身体不好的人是吃不得的,王小庄恰好又是第一次吃牛肉。人们都相信是因为吃牛肉中的毒,于是就找了点草药敷一敷就算了。

草药没有任何效果,王小庄家人带着他去医院看,也没有治好,再后来,王小庄的那条腿瘸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最终变得跟别人不太一样。

说王小庄是一个既平凡又特殊的孩子,特殊在他的左腿上,可除了这一点,他跟其他普通的农村孩子没有任何区别。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王小庄性格内向,学习成绩一般,长相也一般,家境贫寒,不过这种家庭在当地已是很常见的。

以前没有任他们班的课,就已经听说过这个孩子的名字。曾经有一次,听他的班主任说他一个星期没来上课,因为在路上摔倒了,那时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摔倒造成的腿脚不便。直到2015年秋天,我担任他的语文老师,才渐渐了解这一切。

以前偶尔也会抱怨自己运气不好,总是遇到那么多麻烦的学生,但后来因为一堂课,让我彻底改变了之前的看法。那可能是一种机缘巧合,但也是上天赐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深深感受到作为一名教师的重要性。

那时候我刚刚接他们班的课,我们要学习一篇课文《掌声》,我预先安排了两节课让学生作自我介绍,这样也能更好了解学生的底子。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王小庄的特殊,我只是以为他的脚有一点跛,当轮到他上台的时候,他一直不肯站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上台作自我介绍,他不说话,眼神一直躲闪。我想他可能不好意思,不过旁边的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话语,忽然提醒了我,他们说他跛脚,不敢上台。

我再问他,他低着头,眼睛直直盯着书桌,嗯了一声。声音像蚊子一样小。

王小庄比我想象的要脆弱的多,他多么害怕被人看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害怕同学们奇奇怪怪的眼神。还有人说,他早上都是最早来到教室,下午又是最后一个离开,难怪我常常看见放学了,其他同学都走了,他还坐在位置上。我想我让他上台那会儿,他一定心慌极了。

可是这堂课,却是那么那么地,像极了课文《掌声》里的情节:老师让同学们轮流上台讲故事,每个同学都讲得很好,轮到英子的时候,她犹豫很久,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上讲台。老师同学都看在眼里,当英子站在讲台那一刻,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英子感受到同学们的热情,然后自信地讲了故事,结束时大家又给她鼓掌……后来英子也因此改变了很多。

王小庄的情况跟课文里的英子是那么的相似,这堂课,又与课文里的那堂课如此雷同。可是王小庄却死活不肯上台,我多么想帮他走过这一关,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心想不能就这样放弃,我如果放弃了,他会觉得老师也对他没有信心了,那他不是更伤心么?

好说歹说,他似乎快答应了,教室里却吵吵嚷嚷,他犹豫了一下又不肯起身。这孩子内心太自闭,肯定对周围环境太敏感,以为大家都会嘲笑自己。花了很大气力,才终于知道王小庄不肯上台的真正原因。

他怯怯地说,他们的班主任老师不让他上台。

我十分讶异。不过想想,那大概是担心他上台下台不方便,才这么对他说的。可是这样却给王小庄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让他误以为自己不如别人,甚至肯定自己就是与别人不同!小孩子不喜欢搞特殊,尤其像王小庄这种情况的孩子。

我便与王小庄做了约定,并取得全班同学的同意,只要他站起来,走上讲台,全班同学谁也不准看,等他站上去,我们才睁开眼。

当王小庄从位置上站起来,我打了个手势做了“嘘”的动作,全体同学闭上眼睛,班上立刻鸦雀无声。我看着这个孩子一步一步,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向前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却又高兴。他终于能迈出这一步。

好一会儿,王小庄站在讲台上,我喊一声“请大家睁开眼”,全班响起热烈的掌声。我被这一幕感动了,胸口软软的,眼眶热热的。

王小庄做了自我介绍,声音不大,但对他来说,他已经做到最好了。说完他又一步拖着一步地走下去,脸上泛着红韵。大家又为他鼓掌。我们看到了英子的原型。

这堂课之后,我忽然发现王小庄变了。上课特别认真听讲,尽管坐在最后一桌,他也能跟着回答问题,读书也大声些了。

……

《微笑的娜鲁娃》留守日记之四:你是最好的_第2张图片
你是最好的

2016年春天,又是一个新学期的开始。王小庄的腿依然没好。每天上下学,都是他父亲用一辆木板手推车接送。还有一次,父亲推着王小庄去邻村赶集,无法想象在弯弯曲曲的山路间,有着这样一对父子,父亲推着儿子在艰难地前行。

直到李伟住校不久,王小庄也来了。他俩挤在一间屋子,同睡一张床。每周五王小庄的父亲就来接他回家,周一又送来学校。

王小庄变化很大。尤其是他写的字,特别漂亮。每一次作业,字都写得整整齐齐,工工整整,本子干干净净。我实在忍不住在班上夸夸他,同学们用羡慕的眼光投向那个角落,他害羞地低着头。这一次低着头,却是微笑的,自信的。他变得不同了,好像脸上多了笑容,多了灿烂的光芒。

之后很长时间,王小庄的作业在课堂上常常被点名,他也一直在坚持着。他告诉我他周末回家都会练字,没有作业的时候他也会自己写字。

在我的鼓励下,其他同学也开始练字,那段时间里,班上刮起一阵练笔的热潮。有时候放学后每个人练二十个字,有的人还是有明显的进步。王小庄也还在坚持着。

忽然很感恩。感恩那堂课,和同学们的努力,让我看到一个孩子身上忽然闪现灵光。虽然他瘸了一条腿,但他正用心里的两条腿向光明跑去。

他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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