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茶

茶庄坐落于杭州市郊的一小块地，放眼望去全是碧绿碧绿的茶叶。它们一列列、一排排，翻滚着波浪，远处是绵密的茶山，新茶吐着绿叶铺满了所有的小土包，在冬日温和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茶园里有一口大缸，缸上有一条水管淅淅沥沥地流出水来，港里几条金鱼。不时有穿粗布衣裳的人从红墙白瓦的房中走出来给茶叶浇点儿水，一派安静祥和。伴随着汽笛的声响，一辆大巴停在了茶园内，从车上下来了一对人，虽没有全身名牌青春靓丽的年轻男女，却大多是从其他大都市里来的老人，他们熙熙攘攘地下了车，一边赞叹着，一边有模有样地迈着步伐走进了房子里。只剩下我听着一声声犬吠进退两难，在母亲的鼓励下才敢慢悠悠地绕过了狂吠的大狗上了楼梯。

大圆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些河鲜，一点肉食，每只茶杯里都斟满了热腾腾的西湖龙井，散发出淡淡的茶香。饥肠辘辘的城里人再顾不上什么，给自己的碗里盛上了大团的米饭，准备好好儿地吃上一顿杭州本地菜。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颇有些艰难地看着干干净净的米饭，扯开嗓门儿叫道∶“你们这里有没有辣椒酱啊？有的话给我拿两罐来下饭啊！”门外的小姑娘听到声音匆匆跑了过来，她看起来很年轻，穿红衣，一头黑发束成高高的髻。小姑娘很抱歉地站着，有些紧张，“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辣椒酱。”她小声说。可惜男人没有感觉到她的紧张，继续用钟鸣般的声音问道“这没有辣椒酱怎么行呢？那你们这里有没有辣的东西？”小姑娘摇了摇头，得到答复的男人没有继续追问但却看起来很不满意，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没有辣椒酱怎么吃饭啊”之类的话，然后开始大口扒饭。

小姑娘于是略带歉意地鞠了一躬，再三叮嘱我们慢慢吃，有什么事就叫她。我们吃了没几口，一条大黑狗闯进来，刚开始大家并没有在意这条误入饭厅的黑狗，都在尽情地享受着眼前的菜肴，可是大狗似乎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它围着餐厅走了一圈，然后向吃饭的客人走过去。女人们害怕了，高声呼喊起来，有胆大的嘻嘻笑着，用带口音的普通话喊话“小妹！你的狗进来了！”喊到第二声，红衣姑娘迅速跑过来，大声训斥大黑狗，并拿着扫帚把它赶到了屋外。然后回来连连道歉，温声细语地说“没事了，狗已经栓好了。”城里人似乎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个可以随意指责服务别人质量的机会，一个阿姨意有所指地教育道“狗就要拴好。”小姑娘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批评。小姑娘出去后城里人一边嫌弃着外地菜没有家门口的好吃一边风卷残云地把菜吃了个精光。

待到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吃得饱饱的，红衣的小姑娘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两个大竹筐，竹筐里全是晒干了的茶叶，散发出清香。她为在座的每一个人斟满了热水，然后从竹筐里抓了一把茶，撒进热水里，看着热腾腾的水汽润湿了干燥的茶叶，我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老实说自己并不喜欢茶叶的苦味，但是这所茶庄的茶没有太过苦涩的味道，反而有几分露水的甘甜。小姑娘微微笑了一下，指着茶叶道：“这些是我们自己种的龙井茶，分明前龙井和明后龙井，一般明前龙井会珍贵一些”说罢拾起一把茶叶，放进几杯热水里“你们可以尝一尝，还有明后龙井，也可以试一下”又抓起一把茶叶放进另外几杯热水里，捧到每一个人的面前。

城里人来了兴致，刚才喊着有狗的那位女士带着口音问：“小妹啊，你这一罐茶叶，多少钱啊？”“我们这里一罐明后的茶叶便宜一点，大概一罐900块。”小姑娘温和有礼地说。城里人惊呆了，这一罐茶叶也太贵了吧！立刻有人说：“可是买回去那么贵没人喝怎么办啊？小妹能不能便宜点？”小姑娘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一罐800块钱吧。”在座的人听到却摆出一副扼腕长叹的姿势，纷纷打发人表示不买了，原先充大头的模样消失殆尽。小姑娘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站在原地十分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带队的导游有些生气：“好歹人家是做生意的呀，你们怎么能这个样子呢，压低价钱又不买。你们这不是为难人家么。”可惜在场没人理会她，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时候母亲站了起来，亲切地问：“这茶叶800块是吗？我买了。”

我正舒了一口气，却听她继续笑眯眯地道：“但是你能不能送我一罐？” 小姑娘更加为难了，似乎是在思考，母亲趁机继续说：“不用多大罐，小罐的也好啊，我花了那么多钱，就买一罐我有点亏哦。”小姑娘终于同意了，拿了一个大罐和一个小罐的茶叶，仔仔细细地包装好递给母亲，母亲心满意足地收下了。我不由得连连摇头。

小姑娘出去后，我问母亲：“别人做生意不容易，你怎么能够压低价钱又要求别人再送多你一罐呢？那她不是亏了吗？” 母亲依旧沉浸在美滋滋的感受中，闻言道：“哪里啊，好歹我还买了她的茶叶，你看看别人都还不买呢，太贵了。”一个阿姨大感诧异地指责我道：“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样不孝顺啊！你要护着你妈妈！”我严肃的神情在这句话之后立刻分崩离析，我一脸惊愕地看着那个女士，这维护公正就是不孝顺了？。母亲替我辩护道：“哎呀，她还年轻嘛，不懂得这些人之常情，我以前也觉得我妈这样在贪小便宜啊，现在不也学她这样吗？这是省钱的一种方式，以后就会懂了。”我不再言语。

一队人告别了这户朴实的人家，很快踏着午后的阳光，走上了旅游大巴，大巴离开茶庄，渐渐地驶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