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炖 | 宝琳娜小姐要当单亲妈妈，王小姐觉得她不负责任
前几天和前同事zoom的时候，宝琳娜小姐说她有重要事情要宣布，说完之后她缓缓地站起来，大家惊喜地叫道：“啊，你要生宝宝了！”
在我印象中，宝琳娜小姐是非常酷的人，她有巴西和意大利的双重国籍，长得非常漂亮。新工作开始前，每个新人都要在orientation上自我介绍，宝琳娜小姐非常紧张，她一直道歉说：“不好意思，我不擅长public speaking，每次要讲话我就会很紧张。”到项目结束的告别仪式，她自告奋勇地说要主持，说经过这个项目自己的public speaking已经长进不少，结果一鸣惊人，简直是奥斯卡格莱美的主持水准。
我觉得她非常酷是因为她有一套自己的处事准则和逻辑，比如，我们几个年轻的同事约着说要去Primark买衣服，她说她不去Primark消费，因为他们不保障员工权利。有一次大家做完活动，有人送来了Burger King的汉堡，她说她不吃的，因为Burger King的养殖方式破坏巴西的热带雨林什么的——听起来有点神经兮兮的，但是我觉得还蛮酷的，毕竟有了自己的处事准则和逻辑，就生活中各个方面从始至终一直贯彻执行，并不是件容易事儿。
她宣布怀孕，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几年她没有稳定的男朋友，当然，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个事儿。然后大家都开始纷纷问她，宝宝的父亲是谁，她说是她的前男友。
“那你告诉他了吗？”有个同事问。
“我跟他说了。刚开始我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抚养宝宝，他想了一下，说他还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而我自己又非常喜欢小孩，所以我就决定自己生，自己抚养啦。”宝琳娜说。
我问她：“那你对前男友感到失望吗？”
“刚开始我去和他谈的时候，我是有点失望的。但是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并不能要求他怎么做，而我也能理解他现在不想承担当爸爸的责任。但是我是一直想要自己的宝宝的，所以就一定是要生的了。
“至于前男友，他是我的宝宝的生理父亲，但是我是给予这个宝宝的爱的妈妈。当然，我和前男友现在也是好朋友，之后我们也会互相串门，这个也是我们商量的结果。”宝琳娜这么说。
然后女孩子们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怀孕宝宝之类的话题了，但是我一直想的是，宝琳娜和她的前男友的这种关系，真的是非常先进啊：分手了也没有撕破脸皮；对于生活中有重叠的地方，还能坐下来认真探讨事情；彼此尊重对方的选择；而对于重叠部分，自己想要的事情就去做，不用强迫对方——啊，这就是“完美的前任关系”吧。
然后这个事情就过去了。
几天之后我和王小姐视频聊天，王小姐也是我们的同事，因为都是来自于中国，我和她格外的聊得来。我觉得王小姐也是超级酷的女生，我们在美国的工作项目结束后，她就去了瑞典读了研究生，之后找了一份工作留了下来。
我回国工作后心理落差极大，一个假期我去瑞典找王小姐玩，回国的前一天，在斯德哥尔摩老城的石子路上，我沮丧地对王小姐表达了一下斯德哥尔摩多么好，希望长期住在这儿，她云淡风轻地说：“想回斯德哥尔摩就随时回来，说走就走的事儿。不过我觉得你的问题是，你希望逃脱当下的生活的话，就赶紧。”
几天之后我和王小姐视频聊天，谈到宝琳娜怀孕的事情，没想到王小姐对我说：“我觉得她有点不负责任。”
我觉得当单亲妈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宝琳娜小姐也不是冲动用事儿，而是思前想后考虑过的。我问王小姐为什么这么认为，她说，主要是因为这样是对宝宝不负责任。
以我对王小姐的理解，她整个人的生活方式是非常liberal的，又生活在瑞典这样性别平等的国家，所以从她嘴里说出“当单亲妈妈是对宝宝不负责任”这样的话，我还蛮惊讶的。
“你想，如果一个宝宝生下来就只有妈妈，没有爸爸，那么ta的人生里就缺失了很大的一块。”王小姐对我说。
“那Jason和Edward的宝宝生下来还没有妈妈呢，ta的人生缺失吗？”Jason也是我们的项目组的同事，他和他的同性伴侣Edward领养了一个宝宝。
“我不是在说性别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宝琳娜的孩子只有一份妈妈的爱。Jason和Edward的孩子有两个爸爸，ta有双份的爱。但是宝琳娜的孩子一出生就只有一份爱。只有一份爱的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王小姐争辩道。
“那你这么说，那宝宝出生后，父母离异，或者父母中有一方去世了的话，那这个宝宝的人生就不完整了咯？”
“发生这种情况，是宝宝出生之后出现的，并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在宝宝出生的时候，这个孩子是有爸爸和妈妈的两份爱的。注意，我们现在讨论的点，是宝琳娜当下的行为。宝琳娜的状况，是她完全可以选择：如果没有两份爱的孩子，那就不要生下ta。”王小姐说，“而我认为，仅仅为了自己喜欢小孩而去生孩子，这是自私。”
“那我这么问你，如果宝琳娜和她的男朋友决定共同抚养这个小孩，这个小孩的生活里有双份的爱，宝琳娜做产检的时候发现宝宝有问题，生下来之后可能会残疾或者脑瘫。但是两个人都决定要生下来，那么这个宝宝的人生是完整的吗？”
“不完整。”王小姐说。
“那么ta就不配来这个世界走一遭咯？”我问。
之后的讨论，我已经有点记不得怎么结束的了。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个话题有两个维度。
一、从“人生完不完整”这个维度上来说，“完整的人生”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一个人生下来就有没有爸爸，一个人是不是天生残疾……这些事情本身就不符合“人生完整”的条件。如果这么说，那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完整的呢？有人还觉得没做过私人飞机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呢。况且，人生的乐趣和意义，不就存在于在这些“不完整”和“不完美”中不断矫正自我，找到幸福感吗。
二、王小姐的出发点，在于“选择”。不能给予这个宝宝更好的条件（双份的爱总比单份的好；四肢健全总比残疾好），那么就不要生下来。但是我的反驳在于，这有点“不是我的理想状态，那就不要了”，这才是自私吧。
而我最纳闷的是，我一直认为“单亲妈妈”这个话题下的争议，在滚滚洪流的2021年，在如此先进的斯德哥尔摩和华盛顿，居然还存在，也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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