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听雨僧庐的第一朵桃花俏于枝头的时候,僧庐内来了一位姑娘。
小和尚为“戒”字辈,号为“禅”,戒禅。据庐内方丈说,小和尚是幼时被遗弃在庐外的襁褓啼婴,非是慧缘之人,待他岁满十六的时候,便要还俗僧庐外。
僧庐的桃花开谢了十五回,小和尚已在僧庐修行了十五个寒暑。
僧庐的桃花又开了,诱来了一个姑娘。
2:
“小和尚,你既然要看我,为什么又要有躲闪的神色。”
小和尚低头不语,涨红了脸。
姑娘笑了,笑靥丛生调戏的意味。“小和尚你在想些什么。”
小和尚的头更低了,涨红的脸像烧热的烙铁。
姑娘轻佻的笑出了声,素手折下了那株俏艳的桃花。
小和尚念起了经言,“施主你不该折下未凋败的生灵。”
“哦”是拖长的音调,姑娘将桃花簪在盘起的发鬓里,询问道:“小和尚,你看我美吗。”
一瞥而过的目光是惊慌的稚雀,振翅的瞬间痴迷了天空的湛蓝。
“美……”小和尚低若蚊吟的说道。
姑娘掩嘴的笑有肆意的妄念,得逞的捉弄不被藏饰。
“小和尚,是我美还是拈花的菩萨美。”
“菩萨………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是施主美。”小和尚慌乱箴言压住了谶语。
“嘻嘻……那你为何一开始要哄骗我,抑或是哄骗你自己。”
“这……”小和尚额角羞急出汗珠,之于对姑娘的不诚,抑或对自己,甚或于佛。
“小和尚,美是什么。”
“美是善。”
“看着我,告诉我美是什么。”
小和尚怯弱的抬头,凝视姑娘的面庞,躲闪的目光不敢确定,似游离的烛火在风中曳动。
姑娘的笑靥幻化成噬心的魔,佛像的宝相跌落莲台,裂出固体的疤。
“小和尚,我美吗。”姑娘的声腔有着摄人心魂的磁性,小和尚被摄去了心魂。
“美是施主。”
姑娘轻笑,久困深闺的顽闹如蝴蝶轻展的翼,细微的舒缓,忽略了自身的惯性,与另一个身体承受的赫兹。
“小和尚,你应该色大皆空。”
“施主,我心中爱慕你的美貌,又岂能口中妄逞诳语。”
姑娘的面庞有晚霞掠过,桃花的伤口等待愈合,小和尚戒了禅语等桃花的败落。
这一幕,大雄宝殿的调情。
3:
我不确定是否看到了你,她的容貌有着大众的质感,我忘了回头看一眼她身边的姑娘,怪她的的容颜有着大众的质感,藏匿了身后的你。
“戒禅,等到这一季桃花落尽的时候,你就还俗去吧。”
“师父,什么是还俗。”
“就是再也不用念经,不用剃发,不用吃斋,可以做任何的事,不再有束缚。”
“还俗是不用忏悔的梦吗。”
“还俗是戒字更深的释义。”
“师父,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小和尚蹙起眉头,忽然问道,“师父,美是什么。”
“是善。”
“若你看着那位女施主呢。”
“美是妄起的诳语。”
4:
桃花开了满树,一场疾风暴雨突兀来到,桃花零落了满径。
“戒禅,桃花已落尽。”
“师父,僧庐的门好像开的比以往宽了一尺。”
“戒禅,你已在听雨僧庐看了十六载的花落了。”
“师父,我该还俗了吗。”
“方外尘世的桃花有着斑斓的色彩,你要小心分辨。”
“会有看向女施主时妄起的诳语吗。”
“那句诳语只是初春折落的第一株生灵。”
“俗世会有多少句诳语。”
“俗世并不只有桃花。”
“师父,佛像在笑,他在笑什么。”
“笑心内所有压制的诳语。”
“我不明白。”
“为师也不明白。”
晦涩的箴言涌动在佛像的唇角,幻化成一句阿弥陀佛,次元间所有的善穿透虫洞,向宇宙深处打了一句诳语。
色大皆空。
5:
“女施主,我要还俗离开僧庐了。”
“小和尚,你还俗之后做什么。”
“做不用忏悔的梦。”
“你的梦里有什么。”
“有女施主。”
“梦外呢。”
“三千遍的木鱼静心咒。”
“呵……从此以后你的梦里不会再有我,梦外也不会再有三千遍的木鱼静心咒。”
“那又会有什么。”
“有那株桃花之外的桃花,或者其他万千的花。”
“我不明白。”
“菩萨拈的是什么花。”
“佛经并没有说明。”
“所以佛也无法断定你梦里的花。”
“我不是菩萨。”
“菩萨也不是你。”
听雨僧庐忽然下了雨,小和尚坐在阶前,听了一夜雨声,光秃的额脑渗出了斑白的两鬓。
6:
“女施主,我爱慕你的美色。”满头华发的小和尚看着姑娘说道。
“你该离开僧庐,去历经不止桃花的颜色,你该去吐露更多的诳语。”
“我第一眼看到了桃花颜色。”
“桃花之后,还会有更多的颜色。给你的眼多一些色彩。”
“颜色不该只是吐露的一句诳语。”
姑娘拈起零落在泥泞中的残瓣嵌在耳边,大雄宝殿的佛像讥讽的笑。
“桃花还有美丽的容颜吗。”
小和尚离开了僧庐,菩萨指尖的花凋败了,桃花滑落,姑娘的脸颊滚落泥泞的痕迹。
这些不是激起他诳语的颜色。
大雄宝殿的调情,原来晦涩无味。
7:
雨滴落在窗前,莲蓬的面目被遮掩,不知名的干花束欲撑起协调的姿态,墙上的莲花盛开的艳丽,墨蝶在周公的梦里,倘泳的酒杯,混入名为牡丹的尼古丁。
世间并不只有桃花。
撩拨的姿态,随口泄露的诳语,不被忏悔的梦,恣意的放纵。二十世纪的扭腰舞,贴面太过暧昧,桃花之外的颜色应该着些暧昧。
“小和尚,你已见过多少颜色。”梦里是诳语休憩的时候,佛陀的笑原来绘不出意味。
大雄宝殿的调情,幼稚的像孩童的迷藏。
雨滴落窗前,愈急愈缓,声音没有穿透的力度,那盏灯光会不会有佛陀棒喝的话语。
大雄宝殿的佛像在傻笑,菩萨维持着宝相不愿弯腰,捡不起那束不知名的花。
“小和尚,世间有多少种花,你又历经了多少种颜色。”
8:
汝窑的茶具壁薄的轻佻,沸水亲吻手指,滚烫的热度。狼豪挥洒小篆的风骨,随意的汉字,拼凑的容颜,风忽然莫名的汹涌。
醉里有一半的思想不被掌控,另一半的思想随波逐流。小和尚望着白色的墙壁,念出了箴言。
“唵,嘛,呢,叭,咪,吽。”
蝴蝶在目光里翩舞,世间的花使它迷失了颜色。那阵马蹄的香竟比满地繁花更加诱惑。
梅花树下有靓丽的倩影,拾起胆魄去做作的搭讪,也许杜十娘重活在二十一世纪。
“戒禅,你历经了多少不用忏悔的梦。”
9:
“我想佛也会在梦里说旖旎的诳语,色大皆空,世间没有颜色。”
“我想菩萨也会更替琉璃瓶内的鲜花,带刺的玫瑰不若牡丹来的艳丽。”
“更遑论是弥勒或者金刚。”
“我想听雨僧庐的姑娘已经离开,桃花应该又开了。”
我看到了境,那只鲲鹏,是鱼还是鸟。看到了尾生抱柱,大水涨幅,用生命去赞颂爱情。还看到了那株桃花,折在了第一句诳语里。
“戒禅,你知晓所有的释义吗。”
“小和尚,你寻到桃花之外的颜色了吗。”
10:
我蓄起了长发,又把它重新推倒。世间的落雨有着一样的轮廓,僧庐不过是一个地方。
我想。
桃花已经凋败,初夏的荷花素雅,我已看过中秋的簇菊,还有雪里的傲梅。
诳语不过是一句违心的美,梦里的佛首塑出滑稽的伪笑。缺失慧缘的人,窥不破俗尘之外的美。不够脱俗,泥泞里的土蛆原是苍蝇的后裔。莲台的烛火被佛像撩拨,是菩萨低眉的笑,琉璃瓶里的花,原是除刺的玫瑰。
听雨僧庐,是蒋捷舍了一片春愁待酒澆,舍了梦冷黄金屋,舍了老子平生,辛勤几年;终得听雨僧庐下。
灯光一如既往的暧昧,铁观音不是龙井,滋味容谁去品尝。蓝红相间的干花束落在缠缚麻绳的瓶里,错落出凌乱的质感。
思想昏昏欲睡,小和尚看不透色彩。
风有没有吹,雨滴矜持的落下,他饮尽倘游的酒杯,灯光迷蒙,姑娘在吟诉心经或金刚经,他看到了禅室的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