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浅浅读宋词(7):多情自古伤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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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铃·寒蝉凄切  ( 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在杭州时,这阙词冒出脑海。这里有宋城的宽袍大袖和西塘的桨声灯影,有长亭,有烟波,有小船和丝柳。念及“兰舟催发”,叹无雨雪霏霏,我忍不住酸文假醋起来。

雨霖铃,词牌名朗朗上口又意境清幽,和“浣溪沙”、“虞美人”一样源自唐教坊曲,又名“雨淋铃慢”,不过个人觉得还是“雨霖铃”更有韵味。相传玄宗避乱入蜀,霖雨连日中听到铃声,思念杨贵妃而采作此曲,后柳永用作词调,便有了这首传唱千年而不衰的《雨霖铃》。

柳永,有些人喜欢他,有些人瞧不起他,当时他粉丝众多但都在坊间,鄙夷他的都是庙堂之高的文人墨客。他的俗与狂不容于世,而时移势易,如今莫说作诗填词,即便是对卧夜阑银钩,幽幽地用几句“杨柳岸、晓风残月”吟出忧伤,也是争相附庸的风雅了。时人越诟病,后世越推崇,这真是时间对人类自以为是的巨大讽刺。

雅是清的,本根生于俗,并非生而为仙,并非高入云端。就宋词而言,连叶嘉莹先生也认为柳词直接启发了苏词,不经腻腻歪歪的柳三变,豪气干云的苏东坡如何腾空出世?那些后来的雅士,若自我标榜高贵而欲与俗撇的一干二净,就成了“媚雅”。

王小波说:媚雅这件事对俗人来说,有更大的害处。大的远的不说,女子日常的浓妆艳抹、矫揉造作便常让人如鲠在喉。美人不常有,媚眼如丝、皓腕欺霜,若得遇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雅趣,看如今满大街扑闪着人造的剪水双瞳,伸出来贴花镶钻熠熠生辉的夺目玉指,往往又眼神凌厉出言彪悍,叫人胃部实在不适。

俗,又有可耐与不可耐之分。曲艺小品博人一乐,粗口狂言直人快语,不仅可耐,有时还很可爱。出入秦楼楚馆以温养情志,乃古代骚人墨客之时尚雅乐,他们自诩“风流而不下流”,后人也不好一概谓为俗,但一边狎媟一边鄙薄“以色悦人”,便不可耐了。柳永却不同,他与舞女歌妓相惜相怜,看到她们“容态尽天真”、“不称在风尘”,这便超越一时情欲,远胜那帮浑浊男子了。

对于什么才是美好女性,中国男人是很矛盾的物种。自私与自恋,原始天性和传统的支配欲,令他们缔造出两套法则,练就了两副嘴脸。

他们既戒不断在花街柳巷听歌买笑,不惜一掷千金去追捧名角,转头又披上道德的外衣,口诛笔伐“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们像防范瘟疫一般,约束自家妻女谨守三从四德,用“七出之条”锁好大门,钥匙系牢腰间,才放心地去娼家找寻柔情和慰藉。

现代男子不能这样堂而皇之,但骨子里也往往希望妻子“出门像贵妇,闺中变荡妇”,同时免不了赏着眼前的白玫瑰念着心底的红玫瑰,暗地里沾沾自喜。哪知女人们再不肯唯唯诺诺,他们完败于偶像剧中温情款款、三千弱水只饮一瓢的帅气霸道总裁,只好迁怒于女人的愚蠢与贪婪。其实风情万种并不限于表象,又有几人能懂、愿懂,然后珍惜彼此,忠于长久?

李碧华看得透彻:婊子浪荡在男人身畔,随随便便地感动,到头来坑害了自己。婊子无情是为了自保。戏子飘舞在戏中,随随便便地感动,到头来葬送了自己。戏子无义是为了生存……

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茶花女含恨香魂渺,青楼女子不是无情,她们只是不敢动情,不敢对流连风月之所的男人轻易动情。她们陷于囚笼又阅人无数,谁人真正心怀怜惜,谁人无非逢场作戏,心中明镜一般。投之以桃方报之以李,于是柳永出殡,“只见一片缟素,满城妓家,无一人不到,哀声震地”。

今天有许嵩接着唱:“俗的无畏,雅的轻狂,还不都是一副臭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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