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作庆祝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
1943年7月13日,山城重庆。天气特别闷热,早上一起来,满天像锅盖形状一样的血红云彩,被几丝灰暗的蓝色条块刺破后,一动不动地悬浮在人的头顶,太阳的光芒,像密密麻麻地针尖,扎进人的肉里,使人感到皮肤有撕裂之感。
地面上,昨天的热气还没有散尽,今天的热气又洒下来,上烤下蒸,腾腾炽闷,逼得人喘气越来越艰难。
重庆郊外,几座小山之间的民康医院里,一群伤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几张破草席上,他们身上的伤口因为无药而溃烂,成群结队的绿头苍蝇不时地闻着气味扑来,伤兵们一边驱赶,一边咒骂。
这群人大多是国民党第十八军十一师的士兵,一个多月前,他们刚刚在石牌与日本鬼子打了几场恶仗,最后,以沉重的代价取得了坚守要塞的胜利。
战斗结束后,因为伤兵太多,重伤员就地医治,轻伤员被转移到这里。
十一师三三二团、三营营长张子衿也在伤兵中间躺着,他的左臂受了伤,不过不太重,刚才还闹着要出院,因为伤口还在流血,院长要他再养几天,他只好躺在地上生闷气。
他的身后,是几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中间有大大小小的裂缝,他躺在这里,就是利用石头缝隙中透露出的潮湿来去暑。
一阵凉气散发出来后,他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些,正想闭目养神,有人高喊道:
“全体起立,委座和夫人来看大家了!”
张子衿一愣,顺着喊声望去,只见蒋介石穿一身笔挺的军装、宋美龄穿一身蓝色的旗袍,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
他正要站起来,忽听蒋介石用浓重的浙江口音大声说:“国军的勇士们,你们受了伤、不要动,我和夫人看你们来了,你们都是抗日的英雄……”
张子衿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躺着,正在思索,一阵剧烈的枪声突然响起来,有人尖叫道:“保护委座、保护夫人!”
张子衿本能地顺手抓枪,可枪早在入院时就被收走。
几个穿黑衣服的保镖把蒋介石和宋美龄分别团团围住,卫士向枪响的地方猛烈反击。
张子衿立刻明白,枪声来自三处,分别是左边的山头、右边的山头和正前方的山头,根据枪声的密集程度判断,对方来的不下几十人。
卫士们反应迅速,他们一部分人保护蒋介石向医院里面撤退, 一部分人兵分三路,向三个方向反击。
忽然,医院的大门内窜出一个人,正要举枪向蒋介石射击,一个卫士急忙开枪,将他打死,但医院内更加密集的子弹随后扫射过来,保镖快速将蒋介石按在地上。
显然,医院也有敌人埋伏。
四面都有敌人,卫士有些犹豫,不知该往哪方向撤退,这时,几个卫士中弹倒下,卫士长俞济时很快作出反应,他命令一群人,簇拥着蒋介石向医院的左边转移,一群人簇拥着宋美龄向医院的右边转移。
蒋介石见自己身边的人多,宋美龄身边的人少,就喝道:“保护好夫人!”
宋美龄厉声高喊:“不要管我,保护委座,快走!”
几个卫士护送着宋美龄往张子衿躺的这个方向赶来。
他们刚走几步,三架日本飞机俯冲下来, “不好,”就在这一霎那之间,张子衿迅速站起,飞身一跃,把宋美龄拦腰夹住,然后飞快回到自己躺的地方,他的这一行动,异常敏捷,卫士来不及反映,他已把宋美龄塞进石头缝里,然后用自己的身子,严严实实地挡在前面。
卫士见此情景,马上飞奔过来,但是晚了,飞机上800公斤的炸弹和燃烧弹同时落下,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后,燃起熊熊大火,除一名卫士受伤外,其余的人当场丧命。
张子衿一打滚,把那个受伤的卫士拉过来,同时顺手抓了一把枪。
枪刚抓到手,他又猛地按了一下那个受伤的卫士,大喝一声:“趴下!”一排子弹扫过来之后,几个日本特务往这个方向冲过来,张子衿沉着还击,跑在前边的两个特务应声倒下。
剩下的特务还要往前冲,张子衿急忙开枪,日本特务又死了几个。
但是,特务不知有多少,他们不仅有狙击枪,还有机枪和迫击炮,在他们疯狂地轮番冲锋下,张子衿有些招架不住。
这时,一支小股国军,从特务后边攻击,他们消灭了特务的狙击手,但自己也死伤惨重,十几个特务在机枪、迫击炮的掩护下继续往前进攻,张子衿对受伤的卫士说:“保护好夫人,我去支援一下他们。”
说完,他俯身冲过去,顺手将地上死亡士兵的弹药、手雷捡起,然后,趴在一个石头后边。
正在往下冲的特务没看见他,他一枪击中一个后,其余的便趴在地上向他射击,他顺手扔出一个手雷,借着手雷的爆炸烟雾,他又冲过去几步,急速点射,下余的几个又被他击中。
在暂时没有威胁的情况下,他下意识地看看宋美龄躲藏的地方,却看见一个特务正猫腰往那里摸去,他甩手一枪,特务应声毙命,他又一打滚,回到原地。
后边几个从医院出来的特务显然也发现了宋美龄,拼命地往这边射击。
“蹲下,夫人,别出头。”他喊完,没等宋美龄回答,就把自己头上的钢盔戴在她头上,然后,向特务来的方向准确地连扔三个手雷,看见特务被炸得血肉横飞,全部报销后,就问那个受伤的卫士:“兄弟,还能打枪吗?”“我的手臂断了!”卫士伤心地回答。“好吧,你就在洞口,用身体保护夫人,再向山头盯着,只要看见有特务,马上喊我……”
话还没说完,忽见远处一个特务向这边挥枪点射,张子衿猛一缩头,躲过了敌人的射击,但身边的卫士却不幸中弹倒下,张子衿从石头一侧快速出枪,干掉了这个特务。
正在这时,日本飞机又绕过来往下扔炸弹。
张子衿急忙趴下,可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忽然看见一个姑娘从一块石头后边站出来,他马上判断出这人不是特务,于是,一个飞身,把姑娘按下去。
几颗重磅炸弹接连爆炸,张子衿的身体紧紧压住姑娘,靠着那块大石头,他们安然无恙。
张子衿喝道:“趴在这里,不要动!”
姑娘点点头,他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外国人。
张子衿来不及多想,一打滚,再次回到宋美龄躲避的洞口,忽见又有几个特务,从医院里窜出来,他立刻开枪扫射,特务也十分机灵,飞快地缩了回去,借着墙壁向他射击。
这时,国军卫士不断地增多,四周的驻军也喊叫着冲过来,但是,山头上的特务不但不撤退,反而集体抱团冲锋,他们的目标就是张子衿这里,特务疯狂地冲击,扔手雷,张子衿左右躲闪,他一边打枪,一边喊:“夫人,千万别伸头啊!”
宋美龄没说话,向他点点头,然后竖起大拇指。
援军很快明白了特务的意图,迅速合围,把他们压缩在一个小山凹里。
各种枪支一起射击,手雷不停地扔过去,一阵激烈的战斗之后,还剩一个特务,卫士本想抓活的,但他拉响手雷自杀了。
援军马上向周边搜索过去。
保护蒋介石的卫士同样也经历了残酷的战斗:特务既已发现目标,岂肯放过?
除了天上的飞机不停地轰炸、扔汽油弹之外,地面上的特务也一窝蜂似地往前冲,但是,医院旁边的一个防空洞帮了他,卫士把他转移到里面,一边把守,一边和特务激战,卫士长俞济时瞪着充满血丝的大眼睛,厉声喊道:“后退者,格杀勿论!”追杀蒋介石的特务同样携带有迫击炮、机关枪,负责保护蒋介石的外围人员,除了警备团的宪兵外,还有许多军统人员,他们在与特务作战时,多是短枪,这次吃了大亏,人员死伤大半,很快丧失了战斗力。
警卫部队想采取部分人掩护蒋介石、部分人冲锋的办法去干掉敌人的机枪和迫击炮,但鬼子对他们的机枪和迫击炮保护得十分严密。
特务借着空中优势,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轰炸机飞得也越来越低,他们像疯了一样,甚至连自己人的死活都不顾,把重磅炸弹扔得一个挨一个。
国军的高射炮击落了一架敌机,但剩余的两架继续盘旋着寻找目标,国军士兵驾起几挺机关枪,一架敌机被打中,摇摇晃晃往远处飞去,没飞多远,撞在一个山上,起火爆炸。
剩余的一架飞机,见势不妙,就要飞走,这时,一发炮弹击中了它,“轰”地一声巨响后,飞机变成碎片。
国军更多的部队从四面八方赶来,包围了猎杀蒋介石的特务,但他们浑然不惧,沉着应战,国军架起大炮,密集轰炸,特务死伤过半,最后,他们的子弹打光了,就脱去衣服,光着膀子,挥着大刀冲过来,国军士兵一起射击,这群特务没冲多远,就被全部消灭。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共消灭日本特务200多人,打伤15人,俘虏三人,国军士兵死伤180多人。
蒋介石看见特务全部被歼灭,就急忙派人寻找宋美龄。
宋美龄看见战斗已经结束,正要走出石缝,张子衿摆摆手:“不可,夫人,防止冷枪!”
说完,把她仍旧堵在里面。
一个卫士发现了宋美龄,就请她出来,张子衿坚决不让,卫士瞪起眼吼道:“你想干什么?”
“你们必须排成环形队列,我才让夫人跟你们走!”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卫士厉声质问道。
“按他说的办!”宋美龄在石头缝里命令道。
“是,夫人。”卫兵敬个礼,大喊一声:“列队!”
宋美龄正要出来,忽然身子摇晃了一下。
“怎么了,夫人?”张子衿关切的问。
“脚有些麻木。”
宋美龄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说。
“我来扶你,夫人!”
随着一声叫喊,一位姑娘飞奔过来,正是张子衿刚才救下的那位外国人。
她快要接近宋美龄时,张子衿一拳把她打倒后,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秘书。”
宋美龄代她回答完毕,手不由自主地挽住张子衿的胳膊,然后,伸伸脚,优雅地走出来,微笑道:“走吧,扶我去见委座!”
张子衿点点头。
刚才被打倒的那位外国姑娘这时从地上爬起来,迅速掏出照相机,拍下了宋美龄和张子衿牵手的照片。
蒋介石站住防空洞门前,看见宋美龄戴着钢盔,和张子衿手挽手,在卫士的簇拥下走过来,急忙走上前,拉住宋美龄的手,笑道:“夫人,这个打扮像个战士。”
“我本来就是抗日的战士!”宋美龄自豪地说。
“这位是谁啊?”蒋介石问。
“你自报家门吧!”宋美龄感激地看着张子衿,温和地说。
张子衿见蒋介石走过来扶住宋美龄时,自己就悄悄地退到一边,这时,见蒋介石发问,就上前立正回答:“报告委座,卑职是十八军、十一师、三三二团、三营少校营长张子衿。”
“好啊,是在石牌与日军血战的部队,胡琏的部下。”
“是。”
“为什么会在民康医院啊?”蒋介石知道他是伤兵,故意这么问。
“卑职在守石牌时受了伤,是被上峰送到民康医院治疗的。”
“哦。”
蒋介石又问一句:“听你的口音,好像是杭州人。”
“不是的,是温州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爹、妈、一个妹妹。”
“为什么当兵啊?”
“混口饭吃。”
“没出息。”
蒋介石有些扫兴,站住他后边的侍从室副主任钱益之、卫士长俞济时、戴笠都笑起来了,宋美龄看见这个情景,就急忙打破尴尬:“达令,今天不是这个少校,我就被炸死了。”
说完,就把张子衿今天做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
蒋介石看着张子衿的胳膊缠着绷带,关切的问:“是救夫人受伤的吧,严重吗?”
“轻伤,是在石牌打鬼子时,被日本人的炮弹皮崩伤的!”
张子矜实话实说。
蒋介石听后不语,宋美龄看见张子衿聊天没有情调,就安排俞济时:“先让军医给张营长检查一下伤势,然后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俞济时带张子衿下去后,蒋介石看着戴笠命令:“今天的事情要好好调查,我和夫人去民康医院,日本特务怎么知道?”
“当然是内部泄密,否则,民康医院怎么一下子聚集那么多日本特务?”戴笠肯定地说,“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钱益之听戴笠这么说,心里暗暗骂道:“妈的,戴笠这个狗日的太可恶!”
但脸上仍没有丝毫表露,他此时只注意观察蒋介石的脸色,可是,蒋介石听后没有任何反应。
钱益之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副主任。
蒋介石住行的安全,身边由卫士负责,外部是警备团负责,而警备团又归钱益之统一指挥。
这次,蒋介石夫妇在民康医院遇险,不管是从泄密的角度进行追究,或是从警卫布防疏忽的角度进行追究,他都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戴笠说完,见蒋介石不置可否,也不再说话;至于钱益之,他知道此时自己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
蒋介石见大家都不说话,就用眼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一刻,突然大声命令戴笠:“去吧,限你三天破案。”
戴笠领命,正要外走,蒋介石又安排:“马上把张子矜的资料整理一下给我送过来。”
戴笠答应一声“是”,就下去了。
钱益之依旧木然地站在那里,蒋介石看都没看他,独自走了。
走时,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善于察言观色的钱益之,早已看在眼里。
钱益之知道,如果蒋介石臭骂他一顿,说他失职,他会安然无恙。
可蒋介石偏偏没他一眼,神情又有些古怪,这就叫人无法捉摸,他感到身上有些发凉,于是呆呆地站了一会,也慢腾腾地离开了。
俞济时把张子衿带到医务室,安排好就走了。
军医检查完毕,认为张子衿的伤口并无大碍,让他口服了消炎药,又给擦了外伤药后,告诉他:“过几天就好了。”
说完,自己忙去了。
张子衿此时觉得有些饿,就走出医务室,到一个小饭馆吃了饭,又买几个馒头装起来,然后决定:马上赶回部队。
于是,他便匆匆向城外走去。
从重庆到石牌就一条山路,出了城,向东南方向一直走就是。
他走了半天,看见天色渐晚,怕路上有蛇,就捡了一根木棍拿着。
半夜时分,路上早已无人,张子衿觉得有些累,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吃了一个馒头。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有灯光,就想:“何不和老乡商量一下,借个地方躺一会,等天亮再走。”
想到这里,就往灯光处走去。
快到亮灯处,忽然听到有两个日本人在激烈地争吵,他马上子弹上膛,悄悄地摸了过去。
作者,朱留心。欢迎转载,但必须注明作者。商业性使用请与作者联系,否则依法维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