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战成名,全来自于我屁股底下这个伟大的板凳,他一度和月牙刀相媲美。我走在走廊里,会听到有人小声说,这就是扔板凳砸人的小子,一段时间里我多出了很多颇具杀伤力的外号,类似于及时雨宋江豹子头林冲那样的绰号,虽然威力有所不同,相同点在于这绰号都是人送的。板凳小子,器械狂人,拖布断手男,板擦杀手,等等,只要他们觉得是教室里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通通用我冠名。我也慢慢习惯了他们的疏远,沉迷了一段时间后,我想明白了,尊严不是别人的怜悯与施舍你就可以获得的,只能让自己强起来,才会有人把你正式的看做对手,也会有人与你并肩成为朋友。
大部分的时间我埋头在最后一排,思索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或者安安静静的做作业,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成绩是年级第三名,对于一个后进的插班生来说,已经非常难得,好几个数学科目我竟然是年级状元,数学老师竟然不知道我的存在,把我叫去办公室好几次,还要我拉出几个同学做我的污点证人。当然因为我的发挥,他的年终奖会多个几千块,所以还是非常诚恳的对我做出了表扬。
如果事情一直这么发展下去,也许我会成为一个乖乖虎,成绩优异,听话懂事,长大了顾家勤劳,性能力强,有个中规中矩的生活。直到我认识了一些朋友,我的生活被改变了轨迹。
学习之外没有别的爱好,身材瘦小不善于运动,我喜欢上了打游戏,每当周末就会去我家附近的游戏厅打魂斗罗。玩的不好时追求通关,玩的通关了追求不费命,等到不费命了又研究bug,好像我的大部分记忆度伴随着嘟嘟嘟嘟的背景音乐。
游戏厅里有一些人,喜欢欺负弱小的学生,搜刮游戏币啊,零钱的,他们的通常打扮是裤子是很大的喇叭,几乎看不见鞋,腰上拴着长短不一的铁链子,摆出一副随时去遛狗的样子,耳朵上通常会打一些形状硕大的钉子,有怕疼的会带一些吸铁石夹着耳垂的圈圈,我见过一个鼻子上戴个圈的,人送绰号红孩儿,因为太像牛魔王了。脖子上会有个十字架,或者一根儿黑绳坠着一个骷髅或者老鹰,不论穿什么衣服或者什么样的天气,这些破铜烂铁始终在外面晃晃荡荡的。发型会有很多种,有头发一直到脖子的,这是陈浩南,有光头光的像谢顶一样的,那就是山鸡了,有的一些会把鬓角或者头帘留的格外长,这种人我叫做杨过。还有一些人大概喜欢鹦鹉或者火鸟,会在头顶上搞出各种颜色,红红绿绿的,离远了一看特别像大小不一的茶叶蛋,挑在不同的竹竿子上。少不了的嘴里都要有一只烟,邪邪的吊在嘴角,一说话前先要深吸一口,摆出一个我是大飞哥的表情,吐出一对脏字,一次来告诉我们这些只会打游戏机的小盆友,我是社会人儿。其实他们的年纪和我
相差无几。偶尔也会有一些初中生,和小学生混混的区别在于,男的都有一个小媳妇,他的小兄弟们也会正儿八经的称之为大嫂,学校门口的小卖店经常有这样的对话:这边问大哥,我们嫂子呢?那边有人大喊一句,做值日呢!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经常勒索我的是两只鹦鹉,这哥俩一红一绿,经常找我借两块钱买烟抽,每次我都积攒好几天,才能到账。一个周末,我实在没钱了,因为多余的钱我都给游戏厅老板了,红鹦鹉还是纠缠不放,我说我真没钱了,绿鹦鹉说没钱那就不要玩了,把位置让个我们,我说我这刚来,你以前借的钱都没还过,这次还要不让我玩,你太过分了吧。我刚说完,红鹦鹉忽然给我一个嘴巴,说小崽子你翅膀硬了啊,能说会道的了。绿鹦鹉一看红鹦鹉动手了,自己不打我,明显和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组织制度不合,也伸出手打我一嘴巴,我那天游戏打的不顺利,这两只鸟人身材与我差不多,火气突然上来,就使出我的绝学,拎起凳子和他们打在一起。正在我鼻青脸肿的时候,旁边有个中学生站起来,拎七我们三个,说有完没完的小兔崽子,碰着我手柄了知道不,说完给两个鸟人没人一脚飞踹,说滚出去,鹦鹉兄弟很是不服,又冲向他,结果枉然,这人身手敏捷,转眼之间小鹦鹉就站不起来了。这哥们打的也来火了,抄起旁边的汽水,一人一个,小鹦鹉受伤了,嘴里说着你他妈等着,跑了。基本说你给我等着的,后来自己都没去过
我打量着身边这个人,他也看看我,说没事,以后跟我一起在这玩,我叫于浩民,叫我浩哥就得了。旁边的人都没有做声,因为我们都认识他,这个人于浩民就是我家附近中学的小霸王级别的,和他叫板的没几个。浩哥也喜欢没事打游戏,我家里没钱,他经常接济我,他有面子,在这帮着老板修理捣乱的小混混,有时候会发我一支烟,我也是那时候学会抽烟的,只不过打架从来不用我去,浩哥说我去了他会分心。他家境不错,但是父母管得很紧,不给他钱,他就把他老爹受理的饮料啊酒啊烟啊,给老板抵账,有一次他拿来两瓶茅台,我俩玩了一个月,后来被他爸爸发现了,因为他爸爸发现酒少了,找到游戏厅给浩哥一顿天马流星拳,我终于明白啥叫姜是老的辣,跟他老爹一比,浩哥就是个小鸡仔。
回到学校我就学习,周末了就和浩哥打游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又是一个周末,我和浩哥正在打游戏,游戏厅进来几个人,问于浩民在么?浩哥头也没回的说找我干啥啊,话刚说完,上来的人就把浩哥围住,什么也没说,就是一顿打,浩哥双拳难抗四手,很快被打倒在地,我赶紧上去帮忙,那些人体格健壮,浩哥都不是对手,何况我了,而且他们也没给我时间事先找个顺手的板凳。浩哥见我被打趴下,用身子把我压住,一声不吭看着我,我从人缝中看见酒瓶子饮料瓶子砸向浩哥,浩哥晕了过去。
老板报警,那些家伙跑了,我和老板把浩哥送去急救室,浩哥在上车前醒了过来,执意不去,自己去卫生所包好了,因为颈椎受伤,不得不在脖子上戴着一个套,一直好多年,我还记得那个下午。浩哥受了伤,不敢回家,住在外面一个旅店,本来钱不多,所以每天我都要从家里给他带饭,吃了饭我俩去旅店的楼顶抽烟就,看看风景聊聊天。
那天的黄昏来的很早,我们一直站在阳台上,我目睹了夕阳从明亮变得昏暗,最后的一霎那,仿佛天边有个巨大的炼油厂失火的场景,我想象着那天边便是世界的重点,昏暗的乌云下是喷薄的岩浆,血一样的流淌在大地的裂痕中。我和浩哥每人一罐可乐,坐在阳台的矮墙上,静静的抽烟。浩哥拉了拉我的细胳膊,问我小天你这么瘦,他们打我你还敢向上冲啊?我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那,就算躺下也得陪着你。浩哥说你知道什么叫兄弟吗?浩哥说就像我们这样。
很久之后我想起来小学生守则里好像有这么一条,远离哥们义气什么的,大概是这个意思吧。那时候我对哥们没什么区别的感觉,好像邻居,同学,要好的玩伴儿,都可以说咱是哥们儿。认识浩哥之后我对哥们有了一种新的定义,这是一种约定,一种用自己的生命去签的一份协议。
大概一个多月后浩哥的伤好了,自始至终我们也不知道是谁要修理他。我又开始了我的学习生活,已久每天打打电动,或者和浩哥比试做俯卧撑,我后来的身体素质基本全靠浩哥培养起来的,浩哥打架很有一套,就像九七拳皇里的人物一样,有自己的一些连招,也有一些超必杀。每次打架前浩哥都会吸一支烟,然后和对方磨磨唧唧的聊一聊,虽然我知道他们怎么聊也不会聊出感情的,我问浩哥为何多此一举,浩哥说这叫攒豆。基本上对方骂了半天,浩哥都会说有种你在说一遍,当面对这句话时,对方如果不说,就是没种,一旦说了,浩哥的斗气值就完成最后一部强化,瞬间冲上去,大喊一句我*!开始战斗,我问浩哥为什么你打架时候喜欢说那些不雅的动词,这让你武侠的形象大打折扣,你可以想像加入萧峰或者杨过一发招都骂一句我*,那场面会不会很跌份儿。浩哥说我这是江湖道义,就像那些使用暗器的人都会喊一嗓子看镖之类的给对方友情提示,我这是真正的道义,你不懂。
浩哥打架的套路有点像程咬金,第一招先上去就踹对方的裤裆,人的自然反应会腰部向后躲去,自然头就会低下来,所以踹老二只是一个假动作,紧接着浩哥就会大嘴巴抽上去打对方的头,对方被集中后,就是一个后别腿或者搂住肩膀的铁膝,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屡试不爽。我问过浩哥,什么样的招式最厉害?浩哥在我眼中忽然白衣白裤,银须飘洒,像个高手一样,缓缓的说:菜刀。我险些闪了腰,还是忍住剧痛扶着墙问,这么矬的兵器怎么能行?浩哥说你这人太形式主义,我说的菜刀,不是事形式上的菜刀,而是杀气和戾气。软的怕横的,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每次出手前你要有置于死地的架势,这种气势就能助你胜算一半。之后很多年我打架还是保留了浩哥这些精髓,每次动手都稳准狠,很少吃亏。
交往了浩哥之后,应经很久不合班里同学冲突,因为在班级里,很难有人想想我这样一个人,看上去有些闭塞,会和浩哥这样的人成为朋友,还说什么义气。大伙都把我看做空气,或者一个软弱的乡下人,没有人尊敬我,更谈不上欺负,因为欺负我相当于自降身价儿了。学习不好不坏,我很少进入前三名,也不会掉出前五名,进入前三名会让我很显眼,掉出前五名会让我的父母很失望,虽然这个名次很难把握,但是还是被我慢慢形成了规律,毕竟像一个联盟的球员一样,什么比赛谁会打出什么水准,还是很好预测的,你永远不会期待麦基绝杀,你也不会小看30投一中的科比。
我很少参与班级的活动,下课了也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那些无聊的课本。男孩子都爱踢球,因为篮球不适合小学生的素质还,跑跑踢踢球,是大家最喜欢的运动。没有人认为我会喜欢玩,或者会玩,体育课就是坐在一边,看别人大呼小叫的,心里很羡慕,却不知道怎么去融入,我和这个班级,经历过邢瑞之后,就产生了一些化不掉的隔阂,这种冰凉的雾气,让我不愿去走出去,也没有人愿意走进来。邢瑞是个很有钱的孩子,有很多玩具,也有很多零食,和他认识,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为了表示和他很好,很多人自然要表示与我很不好。邢瑞一直没有和我说过话,我也尽量避免与他们一伙人接触,他们七八个人,都是班级里的活跃分子,是我们班级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