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冬以后的天，特别的短，五点半就黑透了。冷风吹着，街道两旁显得更加的冷清。店面陆陆续续地打烊了。
李全两口子等到七点，确定没有人买菜了，就收拾好小菜车进屋准备休息。刚把卷帘门拉下一半，就被刺眼的车灯照的睁不开眼。李全本能的用手挡住了眼睛。
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了他家门口。从车上下来四五个20多岁的年轻人，个个嘴里叼着烟，手里握着木棍，一看就是社会混子。
为首的那个染着黄色头发，右耳上一连戴几个耳钉。走到李全跟前一把把卷帘门推上去，直接进屋坐在了沙发上：这位大爷，李福是你儿子吧？他欠了我50万，找不到人影了。俗话说子债父还，这钱要不你给先垫上？
后面那几个手持木棍一字排开，堵在了门口。
2
李福？李福是谁？我不认识。谁欠你钱，你找谁去要，大晚上的，你们想干嘛？赶紧走，不走我就报警了，你们这是闯民宅知道吗？李全一点也不惊慌，而且还很不屑。
李全的老婆倒是有点害怕，被李全推进了里屋，把门关上了。
我觉得你这么大岁数，跟你好好说算是给足你面子了，别登鼻子上脸啊。我调查清楚了，这就是李福的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还，还是不还？黄毛混子翘着腿，颠着木棍，慢悠悠的吐着云雾。
哼，还什么钱，我又不欠你的钱。李全给自己倒杯水，也大腿翘着二腿，坐在了沙发上，慢慢地喝着，小子，当年我闯江湖的时候还没你呢，在我面前横什么横。李全没拿正眼看他。
老前辈也得还钱不是。黄毛小子向门口递一个眼神，一个手背刺青的小子，从包里拿出一张欠条。上面有李福的签名与手印。
这小子被赌博迷了心智，废了。李全心头一颤。
3
这白纸黑字，可是清清楚楚，还钱吧。黄毛小子把烟头踩在了脚底下。
没钱，我不认识你，不欠你的钱。李全依旧平静地喝着茶。
那可就别怪我了，兄弟们给我砸。黄毛小子一招手，乒乒乓乓一阵子，屋里的一切瞬间变成了碎片。
李全的老婆在里屋大声的哭喊着，别砸了，别砸了。
几分钟以后，这伙人吹着口哨，离开了李全的家。
李全的老婆从里屋出来，看到满屋子的狼藉，顿时哭天喊地：做孽呀？当年怎么就想起来收养这小子呢。
唉，别哭了，这就是报应啊！李全双手抱着头哭丧着脸。
26年前，李全正当年。凭着家传的小菜手艺，赚的盆满钵满。又会耍几套拳，黑白两道的朋友都有，在李家村附近算是小有名气。有钱也有拳，无人敢惹。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儿子。
4
李全的老婆连生五个女儿，最后落下一身病，还是没有生出儿子。李全也特别的心疼他老婆，也就放弃了。
总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儿子的命了，从小女儿生下后就迷上了赌博。但是他的手气很好，输少赢多。他把店交给了老婆，一天到晚的混在牌场。
他觉得女孩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该玩就玩，该享受就享受。老婆管不了他，那日子过得悠哉悠哉，但心里总觉得别人在笑话他没有儿子。
在他的观念里，儿子是一种精神寄托。
一个冬天的晚上，李全打麻将回来遇见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拉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男孩儿哭着喊叫妈妈，中年男人威胁他，如果再叫就把他舌头割掉，男孩当时吓得就止住了哭声。
这一幕刚好被李全看到，李全拦住了中年男人的去路：把孩子放下。
这位大哥，这孩子是我儿子，黑灯瞎火的赶着着急回家，您就别耽误时间了。中年男人冷着脸注视着着李全。
我不是他家孩子。孩子脆生生的带着胆怯的声音说。
不是你家孩子，那就是人贩子，孩子是不是偷来的？李全撸了撸胳膊。
少管闲事。中年男人抱起孩子就跑。
5
李全三两步就追上了。一把把孩子夺下来，一拳把中年男子就打趴下了。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吧！
中年男子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喊着，趁着李全转身抱孩子的机会爬起来撒腿就跑。夜色蒙蒙，眨眼间不见了身影。
李全想把孩子送到派出所，孩子直叫饿。他把孩子带回家喂了饱饭，他老婆又给孩子洗干净了脸，一看还是个很漂亮的孩子。一时间李全的老婆看的有点爱不释手。
李全也动了心。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不现成的儿子吗？问孩子姓名家里的住址啊，孩子也说的含糊不清。把孩子哄睡以后，两口子合计着，反正也没人看到，不如把这孩子收养了。
第二天，李全也没有带孩子去派出所报案，给亲戚朋友们说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孩子多，养不起，过继给他当儿子。
那年头日子过的穷，谁也没多想，即使多想，也不爱管闲事。就这样，李全也有了儿子。
选了一个好日子，李全请尽了所有的亲情好友给他道喜。那一天他收了好大一瓜，一整天高兴得合不拢嘴。
李全给孩子起了名字叫李福。整日带在身边，把他宠上天。要啥买啥，比亲儿子还亲，几个女儿都吃醋了，说他偏心。
6
转眼到了上学的年纪，李福看着长的古灵精怪，但是一上学就喊头疼。好不容易上到初中毕业，就辍学和李全学了小菜手艺。
李全自觉着家底子厚实，也没指望李福能上好学养家。闲时爷俩一块出入牌场。两三年的工夫，李福就成了牌场上的小霸王。
老婆和女儿们都劝李全不要过分的惯着李福，李全不听。把家里的银行卡啊都交给了李福，他有的是钱。
在镇子上给李福买了一套楼房，娶了媳妇。儿媳妇也怪不争气，连生了两个女儿，把李全气坏了。自己没有亲儿子，难道这个不亲的儿子也生不出亲儿子吗？
李福第三胎终于生了儿子，李全大摆宴席，高兴坏了。
他终于有孙子了。
可是李福的赌瘾越来越大，出手就是成万的。几年时间，厚厚的家底不知不觉见底了。银行短信提醒余额还剩一千多。
李全一下子慌了。打电话给李福，李福不接，微信拉黑人也找不到。儿媳妇告诉他三天没回家了，以为在他那呢。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上门要债，少一点的李全给了，多的也就赖着了。无心经营生意，儿媳妇也回了娘家。
生活还得继续，老两口没办法，又把生意拾掇起来。生意一落千丈，大不如前，勉强维持生计。还好有五个女儿帮衬着。
又不知从哪冒出一伙人说李福欠了50万，砸了店面。具体在外欠了多少谁也不清楚。
7
李福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这儿子白养了。如果当初不想养这儿子，现在的生活得有多悠闲，多享福。
这也许就是老天的惩罚吧。毁了别人家，也没有安稳的成全自己。
老两口一下子憔悴了很多，女儿多好啊，出了这档子事个个轮流来安慰，感觉很贴心。
什么延续香火，什么不生儿子就是不孝，一切都是闲扯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李全想通了，只要能安度晚年，老了有所依靠才是真的。
现在的李全，每天早上起来练练拳，然后和老婆一起经营着小菜店快活一天是一天。
只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稍微有点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