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破旧狭窄的学校显得格外不同。上午午第二节课上课,铃声一打,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吵闹声比下课时更显得激动心。村里派出所来人进行一次安全教育知识的消息悄悄蔓延到整个中学。声音先是夜鼠群斗般,悉悉索索,压抑中尽情放纵;接着便是先行探出阴云的闷雷,东边山头吼两声,西边小池哭一场;最后传入小爱耳边的,就是群蜂乱语,麻人头皮。
小爱挤到会场的的时候,学校领导和一位微胖的警察叔叔已经坐在事先准备好的垫着红色棉方块布的椅子上了。班主任维持了老半天秩序,按下了一个又一个不安分想往前探的小萝卜头,总算满意的回到班级队伍的后面。
台上,警察伯伯埋着头,拖着不拐弯儿的乡普,如数家珍地讲着看似蛮吓人的安全事故。台下,少数几个好学生,现在也忙着认真的当一名好听众。听到危险紧张的地方总是夸张的发出表示惊吓的调调。
没了自己最头痛的两节数学课,像小爱这样爱玩的女孩子别提多开心了。最近,班级里的女生时兴在自己的灰布书包上绣上自己喜欢的图案。小爱和几个女孩子躲在班级的中间,穿针引线,心思全花在自己的八寸书包上了。
如果有一块红色的碎布就好了,小爱吐了吐憋了许久的小心思。抬头使劲盯着台上的那些红布椅垫,好像这些红布就真的成了自己书包上缺失的那朵娇艳欲滴红花,同学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叹和羡慕的眼光。这样,警察伯伯的话就飘入了小爱的耳朵,惊愕了沉浸在美好幻想的心。
那一刻,12岁小爱的身体如陷冰窟。刚才还略显恼人的太阳此刻也识趣的从她的头发里溜走,周围一切火热都寒冷的恰好接近黎明的那个黑夜。
11岁前的小爱小脑袋瓜就像村里的伐林场,锯掉了枝枝叶叶的锅里冷馊馊的饭、暴雨天淋湿的落寞、嘲弄的贫穷、和永远等不回爸妈的木门。留下的都是小爱自认为可以像大孩子一样可以金刚不毁的灵丹妙药。像是:没有小伙伴也可以一个人上夜校,不要接受陌生人的东西,没伞的孩子就快快跑……
孤独的小爱早早就懂得如何努力减少不安分的痛苦,她要的也只是快快长大,似乎长大就可以撒一切想撒的娇,不再上着自己的努力撑不起及格分数的学校。小爱知道自己学习一天,就可以少辜负妈妈的期望。把那些抽象的难以理解的知识塞进僵硬的大脑,在小爱看来就是把难以理解的母亲的爱存入心里。或许,妈妈对自己的爱就是如此抽象吧,不是一碗热汤,而是一定要学习下去的执念。
大马革村只有一座破败拥挤的学校,和一座崭新空旷的伐林场。每天凌晨5点,小爱就睁着着睡熟的双眼,翻过醉卧在家门前的大山,走过阴暗的伐林场,最后步走十五分钟走到明亮嘈杂的学校。
故事回到一年前冬天的某一天。小爱套着上妈妈从远在h市寄过来的新毛衣,漫长的上学路,因这份漂洋过海传递过来的温暖而显得格外轻松。
小爱那天走的格外早,欣喜了一夜的心情也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漆黑静谧的小路。眼看着就快到有光亮的沥青路,一道黑影闪到了小爱面前。
“同学,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运的货物太多,附近又没有人帮忙,你可以帮我抬一下吗?”一个粗犷的气息扑在小爱冻红的双脸,从寒冷空旷的空气中四散,显得急切又真诚。黑夜完全遮挡了那个人的脸,小爱只知道那人操着家乡话,和死去的爸爸一样高大。
“不好意思,我要上课的,会不会迟到的呀?”小爱脱口而出。又觉得时间还早,怪不好意思。
“女娃你就帮帮我,我可以去学校像你老师解释。”轻柔又真诚。
“我抬不动的,瘦的只剩骨头了。”小爱又找了个看起来说的通的借口。
“这样实在不行,我给你钱好吧。快点,晚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真诚又急切。
“我可以帮你,不要你钱。”小爱觉得这个人钱都可以拿出来,想着可能真的很急吧。帮大人的忙,自己就可以比昨天再长大一些。
“太好了,小姑娘真好。就在前面,我带你去。”两个人,一大一小,并肩走着,在黎明前最后的黑夜里。
那个男人掏出了口袋里的手电筒,那微弱的亮光使得小爱心安了许多。那人又靠近了一点,小爱想起了已经不再的爸爸。又拉了拉小爱的手, 小爱没有拒绝。两人边走边聊,小爱反倒不再是平时冷冰冰不理人的怪样子,兴奋的回答他自己的名字 ,几岁,家在哪里啊,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和卧床的外婆。
离伐林场越来越近,小爱才想起正事“叔叔,你东西呢,在哪里,这里我刚经过,没有什么啊。
旁边的人关了电筒,像死尸一般沉默,小爱有些慌张,挣脱了牵着的手。
“没有东西我就回去了,真的会迟到的。”那个小爱生气的转过身,下意识的想跑。
一股粗蛮的力随手勒住脖子,热气呼呼地喷到自己的脸上,粗短急促,异常清响。小爱使劲挣扎了,可是她就像扼住脖子的鸭子。她终于知道自己现在处于无法逃离的境地了。“你听我说,我不伤害你,就是想看看你的下面。很快,就一次。”男人哑着嗓子,一副商量的口气。
小爱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此刻,她只知道,一定要挤出泪,一定不要因害怕就答应了那个男人。
“不行,你不要这样,求求你放了我。”刮来的阴阴山风,寒的小爱声音都随之扭曲,又无力飘走。
“你不答应,我杀你全家信不信。”一把明晃晃的刀,不知何时从男人的口袋掏了出来,“只要不答应,无论你们逃到哪里,我都找上门去。”男人此刻只想快点解决,地势这么有利,他不怕小孩儿喊出来,更不担心她会挣脱。
那个男人说的同时,左手像条游蛇一般,伸进小爱的毛衣里面,小爱痛的倒吸冷气,无法动弹,恐惧爬满紧绷的头皮。与此同时,右手轻扯着小爱的棉裤,小爱死死的拽着。
极度的恐惧,夹杂着露水沼气的山风反而让她慢慢冷静,她放弃了身体的扭曲挣扎,内心却越坚定。她知道,这个男人,不想硬来,也知道,做人要将心比心。
“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叔叔,我明明要帮你的,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才十一岁啊。”小爱显得理直气壮,又小心翼翼。
那个男人倒吸一口气,手上丝毫未放松。他又一言不发了,小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她真的不知道可以再说些什么了。一个可怕的场景瞬间在头脑闪现:刀划在外婆和妹妹肚子中间,像劈裂的木门。鲜血直流,她们躺着不语,头像死去的摇头虫一般僵硬的歪着,肠子冒着热烟,顺着血滑出来。
“这样,我女儿也和你差不了多少。我放了你,你快点跑,不要回头,跑慢了,就抓你回来,听到了吗?”冷硬的语气。男人松了左手,接着松了右手,插进黑色大衣口袋。
小爱扭头就跑,胸口阵阵作痛,小爱因着疼痛,怎么也无法加快速度,此刻她终于大哭。“不要哭,再哭一声,别想走了。”风中又传来那个人的声音。小爱闭了嘴,使劲逃离那个站在身后,时刻会反悔又扑过来的狼。
满地枯枝碎叶,沙堆瓦砾。小爱迎着寒风,听着后面一片安静,一路狂奔。后面像个黑洞,四周挂着邪风,她一路向前,摔倒又迅速爬起来,不停的跑,疯了般的跑。
之后,小爱终于看到发着亮光的教室,灯光下攒动的同学,熟悉的一切。没有迟到,当真万幸。那颗心也从喉咙口缓缓移到原来的位置,稳健的跳动。
那天发生的一切,小爱没有告诉家里人。她不敢想,也很快忘掉,再也想不起,她一向很善忘。她不记得那个男人的脸,也不记得那天走过的路。之后也绕过伐林场,偶尔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像路人一样投之以目光。
“唉,小爱爱,你干嘛呢,发呆啊。”旁边的大丫戳了戳她,她莞尔一笑,“没有,我在认真听讲座。那些人好傻,这么容易露馅的骗术真还有小孩儿上当啊。”
“讲的挺无聊的,我都没听,也不知道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大人就爱吓唬人。”大丫灵巧的咬断缝衣线,满不在乎的说着。
“那个罪犯,就是利用小孩子的同情心实施犯罪,他以求助搬东西为由,对未成年少女进行猥亵和侵犯。现在以羁押归案,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警察停顿了一下,拿起台上的水杯,猛灌几口,又接着讲下去。
会场里,优秀学生仍然认真听着,抑扬顿挫的复合,像听故事一样。大多数人偷偷的嬉笑私语,似乎别人的故事永远也成为不了自己的故事。
小爱呢,也融进人群,继续缝着未完成的书包,听着不再属于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