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队长生涯(11)

        第十二章

一九六六年的夏天,是一个极不平常的夏天,天热得比前些年似乎早了一些,刚插完早稻不久的五月中旬,太阳就像掉下来一般,水田里的水在太阳照射下,有些变成了水气不停地住上升,人行走在田埂上像似在蒸笼里。

“这个鬼天气,刚立夏不久,怎么就这样的热?”在查看田间地头水稻棉花长势的父亲,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在唠叨这个鬼天气。

直从前些年,大江南北毁林开荒大炼钢铁之后,天气似乎与过去有些了不同,真是有了些反常,热天来得早了许多,往常这时候早晚还可以穿得薄一点的棉袄,现在这个时候走在田埂上都冒汗。

天气热得早,河里的洪水也来得早,五月间外河就发洪水的事前两年就有了,“今年的洪水也许会来得更早些”父亲心里这样琢磨着。

“轰隆、轰隆”,“小满”刚过几天几声惊雷就拉开了夏天暴雨的序幕,瓢泼的大雨一连下了两天两夜,堤外澧水滚滚而来的浑浊泥巴水,像发疯一样扑向大堤而来,先是淹了堤外坡的杨树林,接着就涌向堤边上,接着是以几个小时一米的速度往上涨。

“哇,洪水把堤外滩上的杨树的树尖都淹了,大家快来看喽”,隔壁的黎毛儿清早就在堤上喊着。听到大我几岁的黎毛儿的叫声,我急忙地爬上大堤去看外河的水。下大雨了,住在河边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早晚上堤看看水的习惯,发洪水了不是闹着玩的,一九五四年发大洪水,这里就溃过一次垸,那次溃垸还淹死了不少的人。

哟,一夜之间,偌大的澧水河就被滚滚而来的泥巴水装满了,河洲上的大片芦苇不见了踪影,堤边上高大的杨树淹得只有半米不到露在水面上,堤外面十几米的堤坡淹去了百分之八十,河心里滔滔的洪水向射箭一样的向下游奔流,河边上漂浮着干芦苇、门板、杉树、松树、杂草、树蔸,漂过的死猪肚子鼓鼓的四脚朝天的也有向下的。河上流下来的那些东西,说明是澧水上游山洪大暴发冲来的,河面上漂来那么干枯的芦苇,是河洲上先年砍的还没运完的。

我爬上大堤面,天色已经大亮了,堤外坡上父亲已经用上耙子打捞了一大堆芦苇杆、树蔸什么的。夏天发的第一场洪水,河里的漂浮物就多,可能是晚上刮了一场大的西北风,它们都荡到了河的西边,这些晒干后就是好柴火,队上的大人们都在打捞柴火,每个劳动力都已经打捞了一大堆在堤坡上。在那个缺柴的年代,人们捞上这么多的柴火,也够烧火做饭一阵子了。

“邹队长,请你马上赶到大队部开紧急会”,父亲打捞的柴火还没有运回家,大队的通讯员就来通知父亲马上赶到大队部去开紧急会,这明摆着是要组织民工上堤防汛抢险了。

住在湖区的人们,不知是那辈子作的孽,山区的人可以在冬天的农闲里休息,可他们要挑土修大堤,夏天洪水来了,又要上到堤上防汛查险,日夜都不能休息。

“水火无情,这次洪水既有澧水上游来的水还有长江上游来的水,上面指示,生产队的壮劳力(年纪轻的、体力好的)全部上堤,女同志和老弱一点的男同志在家车水排渍,上堤由我带队,后方由夏队长负责,最近一段时间以抗洪救灾为中心。”大队紧急会后,生产队里马上开了社员群众会。

队上上堤的十多个男壮劳动力,日夜值守在分配的堤段上,如同守在战场的阵地上,饭是由队里派人到各家各户收好后送到大堤上吃,睡觉就是大家轮换在工棚里坐着打个盹,汗臭、蚊虫全然不能顾及。

还好,那次的洪水,上涨到人站在堤面上可以洗脚后就没有再涨了,几天后就慢慢地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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