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刘裕驻军在雷池,卢循声言不攻雷池,当径直东下。刘裕知道他想决战了。
十二月一日,刘裕进军大雷。
十二月二日,卢循、徐道覆率众数万,舰船塞满江面,顺江而下,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刘裕出动所有轻量级船舰,率众军齐力攻击;又分步骑兵屯于西岸,岸上军投火焚烧叛军舰船,烟炎涨天。卢循兵大败,退走回寻阳;准备往豫章移动,于是全力在左里构筑栅栏,截断航道。
十二月十八日,刘裕军到了左里,不得前进。刘裕麾兵将战,手执的指挥旗旗杆突然折断,指挥旗沉入水中,众人都惊骇恐惧。刘裕笑道:“当年覆舟之战(讨伐桓玄时,在覆舟打败桓谦),旗竿也是折断,今天又是,必能击破贼军。”即刻攻栅而进。卢循兵虽然殊死战斗,也不能抵挡。卢循单船逃走,所杀及投水淹死者一万余人。刘裕接纳投降的人,宽恕被逼迫裹挟参加的变民,派刘籓、孟怀玉轻军追击。
卢循收集散卒,尚有数千人,直接回番禺;徐道覆则逃回始兴。
刘裕任命建威将军褚裕之代理广州刺史。褚裕之,是褚裒的曾孙。
刘裕回到建康。刘毅厌恶刘穆之,每每从容与刘裕说刘穆之权太重,刘裕则更加亲信任用刘穆之。
华杉曰:
卢循之败,败在没有一以贯之的决心和战略,其背后的原因,又是因为出兵建康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在徐道覆的坚持下,顺从了徐道覆的意见。但是,在顺从之后,他又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所以,卢循起事,并没有一个坚强领导的主心骨,而是他和徐道覆两个人的意见在纠结。再碰上一个对手是刘裕,就败了。
[if !supportLists]第一次, [endif]徐道覆建议出兵建康。卢循不愿意,徐道覆说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带始兴的部队去。卢循就顺从了徐道覆——他的姐夫——的意见。
[if !supportLists]第二次, [endif]听说刘裕已经赶回,卢循吓得马上要撤退。徐道覆认为要乘胜前进,卢循犹豫了几天,也就是耽误了几天时间,最后还是顺从了徐道覆。
[if !supportLists]第三次, [endif]徐道覆要求焚毁船舰,全军登陆决战。这一回,为什么就无法说服卢循了呢?因为这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断了退路。卢循的顺从是有前提的,就是始终留有退路——或者说,他以为还有退路。
干的是九死一生的事,却老想要一个万全之策,这样首鼠两端,当然要败。
我们从这里要学到的,是决策,可以乾纲独断,自己拿主意,也可以舍己从人,听别人的。但是,一定不要把一个人决策,搞成两个人摇摆决策,而卢循这种容易顺从他人意见,又不能把自己彻底交出去的毛病,是很典型的。
33、
北燕广川公冯万泥、上谷公冯乳陈,自以为是宗室,又有大功,应当入朝为公辅。北燕王冯跋认为他们所镇守的藩国责任重大,很久都没有征召他们,二人皆有怨忿。这一年,冯乳陈秘密派人对冯万泥说:“我有重大计谋,愿与叔父商量。”冯万泥于是直奔白狼,与冯乳陈一起叛变。冯跋派汲郡公冯弘与张兴将步骑兵二万人讨伐。冯弘先派使者,晓谕祸福;冯万泥想要投降,冯乳陈认为不可。张兴对冯弘说:“贼明日出战,今夜必来惊我营,应该防备。”冯弘于是秘密安排人捆扎干草十束,准备火种,伏兵以待。当夜,冯乳陈果然派壮士一千余人来劫营,霎时间火把俱起,伏兵邀击,俘虏斩杀,一个不留。冯万泥、冯乳陈惧而出降,冯弘将他们都斩首。冯跋任命范阳公冯素弗为大司马,改封辽西公;冯弘为骠骑大将军,改封中山公。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一十六
晋纪三十八
公元411年——414年
共4年
安皇帝辛
义熙七年(公元411年)
1、
春,正月十二日,刘裕回到建康。
2、
后秦广平公姚弼有宠于后姚秦王兴,为雍州刺史,镇守安定。姜纪谄媚依附姚弼,劝姚弼结交姚兴左右以求入朝。姚兴征召姚弼为尚书令、侍中、大将军。姚弼于是倾身结纳朝士,树立名声,增加声势,试图倾覆东宫太子姚泓。国人都很厌恶他。
这时,姚兴因为西北地区多叛乱,想要任命一位重将去镇抚;陇东太守郭播建议派姚弼出镇,姚兴不听,任命太常索稜为太尉、兼领陇西内史,派他去招抚西秦。西秦王乞伏乾归遣使送还所掳掠的郡守、县令,谢罪请降。姚兴派鸿胪拜乞伏乾归为都督陇西、岭北、匈奴、杂胡诸军事、征西大将军、河州牧、单于、河南王,太子乞伏炽磐为镇西将军、左贤王、平昌公。
姚兴命群臣搜举贤才。右仆射梁喜说:“臣累次受诏,却始终没有找到适当人选,可以说现在这世上,真是缺乏人才。”姚兴说:“自古帝王之兴,不可能到古人中去选宰相,也不能等将来的人来做大将,随时都有人才,都能治理天下。你自己没有见识,岂能诬称四海无人!”听了这话,群臣都很高兴。
3、
后秦安远将军姚详屯驻杏城,为夏王刘勃勃所逼,南奔大苏。刘勃勃派平东将军鹿弈干追击,斩姚详,俘虏了他的全部部众。刘勃勃南攻安定,击破尚书杨佛嵩于青石北原,接受杨佛嵩部众四万五千人投降;又进攻东乡,攻下,迁徙三千余户人家到贰城。后秦镇北参军王买德投奔夏国,夏王刘勃勃问他以灭秦之策,王买德曰:“秦德虽衰,籓镇力量还在,愿且积蓄自己力量,以待天时。”刘勃勃任命王买德为军师中郎将。后秦王姚兴派卫大将军、常山公姚显迎接姚详,已经来不及,于是屯驻杏城。
4、
晋国兖州刺史刘籓,率孟怀玉等诸将追击卢循到岭南,二月五日,孟怀玉攻克始兴,斩徐道覆。
5、
河南王乞伏乾归迁徙鲜卑仆浑部三千余户到度坚城,任命自己的儿子乞伏敕勃为秦兴太守以镇抚。
6、
南凉将军焦朗仍占据姑臧,沮渠蒙逊攻陷姑臧,抓获焦朗,宽恕免死;任命他的弟弟沮渠挐为秦州刺史,镇守姑臧。于是讨伐南凉,包围乐都。一个月不能攻克。南凉王秃发傉檀送儿子秃发安周为人质,向沮渠蒙逊求和,沮渠蒙逊于是撤兵。
7、
吐谷浑可汗慕容树洛干讨伐南凉,击败南凉太子秃发虎台。
8、
南凉王秃发傉檀欲又想讨伐沮渠蒙逊,邯川护军孟恺进谏说:“沮渠蒙逊刚刚兼并姑臧,凶势方盛,不可进攻。”秃发傉檀不从,五道并进,到达番禾、苕藋,掳掠五千余户人家而还。将军屈右说:“如今既已获利,应该倍道兼行,火速旋师,尽早度过险伌地形。沮渠蒙逊善于用兵,如果他轻军追击,突然杀到,大敌进逼于外,迁徙的居民叛变于内,这是危道。”卫尉伊力延说:“他是步兵,我是骑兵,他怎么追得上。如果我们倍道兼行,那就是向敌人示弱,况且要抛弃战利品,不是好计策。”过了一会儿,昏雾风雨,沮渠蒙逊兵大军杀到,秃发傉檀败走。沮渠蒙逊进兵包围乐都,秃发傉檀婴城固守,又送一个儿子秃发染干为人质以请和,沮渠蒙逊于是撤兵。
9、
三月,刘裕最终接受太尉、中书监职务,任命刘穆之为太尉司马,陈郡人殷景仁为行参军。刘裕问刘穆之:“孟昶左右的参佐,谁能到我中任职?”刘穆之举荐前建威中兵参军谢晦。谢晦,是谢安的哥哥谢据的曾孙,刘裕即刻任命他为参军。有一次刘裕亲自审问囚犯,当天早上,刑狱参军有病,谢晦替代他;在前往公堂途中的车上把诉讼材料浏览一遍,立刻就能裁定判决。相府事务繁多,案子堆积如山,谢晦随时询问处置,无不恰当;刘裕由此非常欣赏惊奇,即日任命他为刑狱贼曹。谢晦风度翩翩,谈笑自若,博学多通,刘裕对他深加赏爱。
10、
卢循收集败兵,回到番禺,即刻围城。孙处据守二十余日。沈田子对刘籓说:“番禺城虽险固。但本来是贼军的巢穴;如今卢循在外包围,恐怕城内有变乱。况且孙处兵少,力量寡弱,不能持久,如果让贼军又占据广州,凶势又振作起来了。”夏,四月,沈田子引兵救番禺,击破卢循,所杀一万余人。卢循逃走,沈田子与孙处一起追击,又击破卢循于危梧、郁林、宁浦。这是,不巧孙处生病,不能前进,卢循逃奔交州。
当初,九真太守李逊作乱,交州刺史、交趾人杜瑗讨伐,将他斩首。杜瑗死后,朝廷任命他的儿子杜慧度为交州刺史。诏书还没到,卢循袭破合浦,径向交州;杜慧度率州府文武官员拒战循于石碕,击破卢循,卢循余众还有三千人,李逊余党李脱等结集俚獠五千余人响应卢循。
四月二十四日早晨,卢循到了龙编南郊渡口;杜慧度散尽家财,以赏军士,与卢循合战,掷雉尾炬(野鸡尾火箭)焚烧卢循船舰,以步兵夹岸射击,卢循船舰全部燃烧,兵众大溃。卢循知道不能逃脱,先毒死了自己的妻子,又召妓妾问道:“谁能跟我一起死?”妓妾们大多说:“雀鼠尚且贪生,就死实在太难。”也有人说:“官家尚当死,我岂愿独生!”于是将那些不愿意死的全部杀死,自己投水自杀。杜慧度捞起他的尸体,斩首,连同他的父亲、儿子以及李脱等,一共七颗人头,装在盒子里,送到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