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五老板 | 第三章

第三章 进了城了

从布塘到罗平，虽然不过两百多里地，但交通不便，兜兜转转竟花了老五等人整整一天的时间，到罗平已是深夜，在车站将就着寐到天明，便提着行李出了车站，但一出站口，一行人便傻了眼，这么大个地儿，要去的地方也不晓得一个详细的地名儿，可得往哪点去找啊。老五本来一向善于掌握主动权，虽然他也确实没有好办法，这里已是异地他乡，没有村子里熟悉的一切，他自然是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但关键这种时候，他绝对是不能露怯的，毕竟两人还眼巴巴的指着自己拿主意呢。润了润嗓子，他有些迟疑的说：

“老古话就讲，三个臭皮匠抵一个姓朱的，我们今天刚好三个人，肯定有办法能找到地方。我好歹是读过书的，大字小字我都认得一些，你们跟我走，不会把你们整落了。”

见老五扯开步子往前迈去，两人也只得赶紧抢走几步，跟上他的步伐。城镇的早晨本没有这么热闹，但恰逢今日赶集，街上已三五成群，来来往往的聚集了不少人。二人一左一右的紧贴着老五，目光有些躲闪又忍不住好奇的偷瞄着周围的人流和建筑。走了一段路之后，老五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才发现自己仿佛被他俩架着赶上刑场似的，双臂甩不开不说，新纳的鞋面还被印了几道清晰的泥痕，顿时一撂双肩，不悦的呼道：

“走路么看到点嘛，抬起个眼睛不晓得望啷子西洋镜儿，新鞋儿都硬着你两个踩脏死了！”

“我们又不是叼住整嘞，表发火嘛。”

“是咯是咯，看啊边房子克咯，没有逑注意。”

“活嘞，老五你望，这边好多房子顶上没得尖角角得，要是落雨了水往哪嘞淌嘞？”

老五本来心里还是有些愠怒的，毕竟这双新鞋刚刚才在车站里换上，这才一小会儿，什么眉目都还没有找到，就把临行前婆娘塞进帆布包里的新鞋弄脏了，今天找不到地方也就算了，要是等一会儿就见着老板，像个叫花子一样没个体面的样子，估计人家也开不出什么好价钱。不过此刻听见两人的议论，他忍不住笑的同时又顿觉有了些优越感，这种感觉在他不经意之间已经把新鞋被弄脏的不悦盖了过去。

“哼，你们晓得个屁，人家那个喊平房，水泥里头加得有铁来整的，牢得很，平面特别光生，点儿水都透不进去，安逸得很咯。”

看两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杵在那儿，老五先前还绷着的脸色甚至已经有一丝笑意溢出，其实这只不过是他在来的路上，班车经过县里时车上的人议论出来的。其余两人似乎都会晕车，一路颠簸过来，上吐下泻多次，早已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哪里还有闲心留意这些。不仅仅如此，他还知道家乡的那个县城现如今已经更改为市了，以后该称呼为兴义市，而自己，已经算是踏入过城市的人了。

再扭动身子四处扫视了一番，想到自己这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老五越发觉得自己出门来闯荡的决定是对的了，甚至在暗地里有点庆幸自己跟大哥干了一架，就算是现在就回去，也是相当值得的。当然，自己是绝不会现在就调转马头往回走的。都说改革开放经济要发展，人人都有票儿赚，我就要在这里多挣点钱，回到布塘去盖一间平房来光宗耀祖，也让他们来瞧瞧啥子东东叫做西洋镜儿。

老五越想越觉得有干劲儿，出来这一趟有盼头，心里便越发的着急，想快点儿找到地方，好三下五除二弄他个一麻袋的票儿衣锦还乡。左顾右盼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海，身边两人这会儿也就知道歪斜着嘴扭弄着眉，那里瞧一瞧，这里看一看，窃窃私语间又伴随着啧啧啧的感叹，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生涩怯懦。算了，只能靠自己了，这街上这么多人，总能打听到一点儿有用的消息吧。

门内一张口，称之为问也。中国诸多汉字由象形演变而来，确是形象精妙不已，让人不得不叹为观止，一个问字就可淋漓尽致的呈现出一个外乡人初来咋到，不认识路径而叩门询问当地人家的画面。当然，今日正是赶集天，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老五自然是犯不着挨家挨户的去叩门询问，也就免去了遭遇深院藏恶犬，亦追亦徘徊的尴尬境遇。不过老五“横行乡里”天长日久，身怀诸多恶习还未蜕变，此时忽然和颜悦色的去搭讪陌生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踌躇半晌，见身后两人虽然还是亦步亦趋紧贴着自己，但只顾着忘我的东张西望啧啧垂涎，完全没有停下来给自己出点斟斟道点酌酌的意思，一声长叹：咋个就带了你俩个憨包儿！

一拍脑门儿，似乎哐哐响还有回声。管不了那么多了，铁脑壳不怕撞南墙，四百斤的猪我都喂过，还怕逑啷子！嘿，你真别说，支支吾吾几个回合后他便能跟人风马牛都是一家的侃起来。

“我是贵州过来的石匠，听说你们这边盖平方的多得很，特意过来瞧瞧，您晓得附近哪点有活路做没得？”

“这两个都是我带过来的师傅，要是活路多么，我们老家师傅多得很哦，这一久庄稼也种咯，都在屋头闲起来嘞。”

“活嘞，活嘞，我们都是熟手，要找就找大工地，你晓得哪点有没得嘛？”

没一会儿工夫，还真就被他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几公里之外确实有一个大工地，正在招人，师傅小工都要，好像工程接得挺多的。两人一直跟在老五后头，自然也知道了这些个消息，心里也是兴奋不已，虽然对老五说的好多东西不太懂，但两人都是一脸木然的样子，反倒也没怎么露馅，咋一看真如行家里手一般。

心里最美的，非老五莫属。肩扛帆布包，身着人民装，脚穿青布鞋，甩开膀子大踏步，雄赳赳气昂昂，如排头标兵一般挺着胸膛，走在泥土纷扬的马路上。那一刻，他已看见村里土房子旁那棵老梨树下，那间用毛石砌起来的三隔一层小平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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