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
内八,外八,内八,外八。
少女在小广场上旋转,滑行,脚下的漂移板像是有了灵性。那轮子的声音越来越轻,随着少女身影的倒下,一只板滑了出去,最终停在了小花坛旁。
地上斑驳的血迹。
刀子从左手手腕划下的时候,之书的手在颤抖。不痛,真的,但是恐惧感像是黑色的藤蔓,紧紧扼住她的喉咙。那条细细的割痕,冒出几个血滴,没有太多,割的太浅了。
“原来刀子割下一厘米这么难。”之书嘴角微微一扬。
她坐在花坛边上,月亮并不是很圆,但是很亮,一颗星星都没有。那个路灯,影子像铁叉,听说自杀的人要下地狱,进油锅。
之书拿起手机,她想打个电话。 远方的父母应该睡了吧,又没有男朋友,舍友也是早早睡下了。她打开QQ空间,11:55,还有人在更新动态,也许他还没睡呢?
她想起第一次眼泪无故落下的时候,不想哭,眼泪却簌簌地流下,她意识到自己落泪,一怔,长卷的睫毛扑闪几下,用指尖轻轻抹去。热热的,湿湿的,嘴角有点咸,有点苦。
很久之后,之书意识到,她可能生病了。
她感到不寒而栗,像是漂浮在宇宙,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不知何处而来的恐惧感。她寻了没人的地方,强迫自己看喜剧电影,看星爷,看徐峥,看各种搞笑视频。她强迫自己笑,自然的笑,发自内心的笑,笑着,笑着,脸颊就湿了,根本不记得自己看了什么。不知怎么的,怎么又哭了,真是不争气。
她在网上买了药,名字好长,像是化学名称,这类药贵的离谱。足足寄来了一大箱子,三种药,全是胶囊,一天两次,一次要吃近20颗,大概能吃半个月。
周五,舍友们都回家了,只剩下之书一个人。她最后一次吃完药后,沉沉的睡去了,一闭眼,含在眼眶里的泪全被挤了出来。
这一觉,睡了两天,醒来时已是周日四点。舍友们还没有回来,酒红色的窗帘毫无波澜,空调32摄氏度辅热。她起床洗脸刷牙,洗面奶,水,乳,面霜,用卷发棒给自己卷了一个大波浪,装好自己的漂移板。临出门,她又折了回来,选了一支鲜红色的口红,细致的覆住自己的唇,轻轻的抿了一下,对着镜子笑了。
正值黄昏,苏州的云好美,就像是藤黄和朱红色颜料打翻在一起,晕成一幅夕阳。她看着那熏黄慢慢褪掉,换上漆黑的夜,从人来人往,到不见人影,直至凌晨。
她给小师傅发了一张漂移板的照片,小师傅没有回复。果然睡了啊,这个点谁还会在外游荡啊。
她发了条说说,“这个点谁还没睡?”
点赞的人很多。小班长留了言“我”!
她也给小班长发了漂移板的照片,小班长告诉她,他的室友呼噜声很大,他还调皮的录了音,之书听着笑了。如果早一年认识就好了,那时青春年少,芳华正好。她的父母还很恩爱,她的家庭还很美满,他还没有遇到动手打她的男朋友,她还爱哭,她还爱笑。
她和小班长聊了很久,一直哭着,止不住的落泪,手机上发出“哈哈哈”给小班长,感到一丝丝羞愧,直到凌晨一点,说了晚安。
之书双腿伸直,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双手捧着手机放在大腿上,她仰着头一直盯着月亮,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俏皮可爱。这三月的苏州,不知什么花开了,虽是淡淡的香,却不清新。
手机震动了一下,小师傅发来消息,“早点睡,晚安。” 之书没什么可回的,道了句“晚安”。也许当他知道这是她的遗言,会后悔没多说点什么呢?
算了吧,自己偷偷的走吧。
她拿起刀,平时削铅笔常用的那种,刀尖触碰在皮肤上,凉凉的,心跳的很快。深夜微凉,她止不住的颤抖。月亮遮在了迷雾中,变得朦胧起来。她笑了,月色真美,夜风拂动发梢,她闭上眼睛,两行泪落下。刀尖深深插入手腕,她停了下来,忍不住看了一眼。刀子未拔出,已经有血渗出来,应该有一厘米吧。她的呼吸仿佛停滞了,恐惧感压迫上来。一次深呼吸后,刀子开始直线移动,血涌了出来,顺着手腕流进胳膊,像是温暖的指尖滑过,越来越凉。
小广场隐藏在绿化带里,那一边传来几个醉酒人的胡言乱语。
夜更冷了,有群鸟飞过的声音。
之书站上漂移板,勉强站住,她一直发抖。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稳住,脚尖点地,右脚给一个力,之书便轻盈的滑了起来。
内八,外八,内八,外八。
她学习漂移板的时候,小师傅让她内八外八的滑行,她就一边学,嘴里一边念叨着,养成了习惯。血流着,滴答滴答,顺着滑行的痕迹,夜色下若隐若现。
她觉得自己好充实,可是他想起来父母,她还不想死,可是已经晚了。嘭--之书从漂移板上跌落,虚弱的爬不起来。 她的脸上挂着泪,额头的虚汗浸湿了几缕发丝,显得有些狼狈。她的眸子里藏着月亮,那是一种绝望。
枝桠下隐隐约约的少女,手臂不时的颤抖,妖艳的口红遮住紫黑的唇,显得那样不和谐。许久之后,终于停息了下来,鼻尖挂着一滴还未落下的泪。
绿化带外不时的有车开过,自始至终没有人进入小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