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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七)

传习录第七课学到这一节:

爱问:“昨闻先生止至善之教,已觉功夫有用力处。但与宋子格物之训思之终不能合”。

先生曰:“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

爱曰“昨以先生之教,推之格物之说,似亦见得大略。但朱子之训,其于书之‘精一’,论语之‘博约’,孟子之‘尽心知性’,皆有所证据。以是未能释然”。

先生曰:“子夏笃信圣人。曾子反求诸己。笃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既不得于心,安可狃于旧闻,不求是当?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于心处,亦何尝茍从?精一博约尽心,本自与吾说吻合,朱子格物之训,未免牵合附会。非其本旨。精是一之功,博是约之功。曰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说,此可一言而喻。尽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养性事天,是学知利行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错训格物。只为倒看了此意,以尽心知性为物格知至,要初学便去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

爱问:“尽心知性,何以为生知安行”?

先生曰:“性是心之体,天是性之原,尽心即是尽性。‘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者,心有未尽也。知天,如知州、知县之知,是自己分上事,已与天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须是恭敬奉承,然后能无失,尚与天为二,此便是圣贤之别。至于‘夭寿不贰其心’,乃是教学者一心为善,不可以穷通夭寿之故,便把为善的心变动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见得穷通寿夭有个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动心。事天虽与天为二,已自见得个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见面,在此等候相似,此便是初学立心之始,有个困勉的意在。今却倒做了,所以使学者无下手处。”

爱曰:“昨闻先生之教。亦影影见得功夫须是如此。今闻此说,益无可疑。爱昨晓思,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皆从心上说”。

先生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亲,即事亲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爱物,即仁民爱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视听言动,即视听言动便是一物。所以某说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诚无物’,大学‘明明德’之功,只是个诚意。诚意之功,只是个格物。

学生的书写见于其下:

关于夭寿不二

文/正心

几周之内,我也数次尝试这新学的理论,包括“明明德”,“修己”,“格物”等。理论渺然如处于云雾中,而探之心愈切,则理论的真知便好似离我愈远。

每个人都应该很清楚“体认”或说浅而易懂的“明白”是什么感受,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我想究其以至于完全明了,不过就是一口气把一整张卷纸的思路弄清。遗憾的是,这种感受在学习《传习录》时已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或许写下来真能帮我更好地理清思路。

阳明先生也说了,“止至善”才是内在最必要的。格物是一种形式,是动词,说白了,就是学生做作业,是达到“弄明白且有好成绩”这个目的的一种途径。

做作业当然要分个合适的作业写,根据我的能力与成绩,自然只做“修身以俟”的作业了。这里需要注解,“俟”是等候、等待的意思,在这里便指近乎无人欲地等候自己的天命而不抱有目的性

原文中有写道:“夭寿不贰”,这又令我疑虑,查阅后才明白,意思是死亡与生存并无区别,是合一的(批:此处可能有点歧义,如此解一下:夭,即短命,寿,即长寿,不二,可视为“为一”。可否更有领会?)我对于合一的体认,说来也有趣——在于吃饭,一日煮了软饭,太软,太黏,我脑中忽闪过王阳明的话语和佛学某本书籍,便当下改换了观点:“软饭是好的,软饭甜、糯。”又一日煮了硬饭,太硬,太硌,便以此类推:“硬饭是好的,硬饭有嚼劲。”(批:这种求得面对各种异状时也能心性安稳的练习是好的,但不必过于否定事实本然。)

以此可以类推诸多,如吃肉或吃素,穿红或穿绿,健康或患病,舒畅或疼痛等等。可这一切而推出的定律是在今日早上被击破了。今日早晨一到教室,便闻到一股汗酸加腋臭,整个教室弥漫着。那时一下就联想到那“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我尝试以这样的态度,不把恶臭留于心间,然而我始终没觉得恶臭和无味之清新有合一之处。

现如今回顾,我并未看见此“恶臭”的本质,恶臭就扰乱了我的心境。如人都有时恐惧鬼怪妖精,便是鬼怪被自己留在了心里(不知道怎么写到了这里,对上节课的知行合一又有了些言语表述不出的领会,算有所收获,格物嘛,目前最主要的格物就是尽心尽力清除恶臭了)。

学阳明心学不是为了为难自己,其实传习录中,很多提到的状态今人都达不到。达不到没关系,我们可以自我反思,至少先从心上来“明理”,明理之后,再慢慢帮助到生活,但不要过度,不要变成处处否定自己的感受,这样就会觉得困难,好像处处在违逆自己,几乎不知道怎么做人了。

但我仍是赞叹你想从生活的点点滴滴时时处处去看到自己这一颗心,只是有一些概念仍需要厘清一下。

关于“好好色,恶恶臭”,我们重新回顾一下:“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问了后别立个心去恶。”说的是人有一种本能的反应,见到属知,好属行,这种本能的反应不是罪恶,反而是知与行的两面,不必勉力去训练自己对香臭都持有同等感观。

“夭寿不二,修身以俟”有的人译为“长寿短命没有两条道路,只管修养自己,等待天命。”

这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种圣人的心理状态——在夭寿这两件毫不相同的事情面前,能够保持同等的淡定和从容。比如阳明先生死去之时就十分从容淡定,虽年仅57岁就近死期,但弟子问他是否曾有遗言,他却云: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这就是活生生的夭寿不二了吧!

这一节还有一个重点是讲到“生知安行,学知力行,困知勉行”,这也是三种修学修心的状态,有老师讲,孔子从十五岁到三十岁,处于困知勉行的阶段,后来他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就像王阳明说的,这到了“事天”的状态,已然看见天道,并且走向“知天”了。这是学知利行阶段。最后,孔子七十了,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终于“生知安行”了。

再次补充解说一下。

格物

文/涵容

在朱熹的学说中,格物为"穷至事物之理”,而在王学中,格物却为“格心”。

在王阳明与徐爱的交谈中,就谈到过朱学的“格物”,说到朱熹“错训‘格物’,只为倒看了此意,以‘尽心知性’为‘物格知至’。"王阳明是认为朱熹颠倒错解了“格物”的本义,要“穷理”,而真正的格物应是“正心”的。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倾向于王学。从客观来说,王阳明早在提出“格物致知”的结论之前就已经接触过朱熹的“穷格”之论而去“格”竹,却什么也没格出,反倒害了疾。由此才得出“心即理”的结论,这也说明王学较朱学应更有先进性,因为王阳明是熟悉“穷理”的,最后却还是选择提出了“知行合一”等诸多自己的领悟,而没有支持朱学,可见王阳明已发现了朱学的一些不足并将之完善了,这才有了“王学”。

再者,可能我自己也有倾向性,因为最早接触的是王阳明的《传习录》,所以对王学的了解相较于朱学的一面之词会更多一些。而且我也认为向内看比向外看更为重要,所以会常用“反思观心”这一类的词,就是这个原因。

再打个比方,有个人遇到了一种自己不喜欢的食物,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厌恶这种食物,那么这个时候他会进行思考,而不是一直盯着那个食物去“穷理”,直到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厌恶后再停止(显然这样做也并不现实)。

又有个词叫“相由心生”,大抵也有这个意思。有一件事,在我看来很困难,但在其他人眼里可能不值一提,这也是“心即理”的道理。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赋予了概念,让人们去“格”这些都已经被给予概念的事物,想必意义不大。

这便是我支持“王学”的原因了。

虽写得不算深入,但也大致说得通。

因为之前未学过任何朱子的学说,即学传习录,日后若有兴趣,可以补读朱子之说,这样也许一些说法便可有个具体的联系和贯通。

再,阳明先生的格物等于格心,物即事,事不能离于心,乃心内之物,这些观点可以更明确地提到,以佐证你此篇“格物”之题。


附录一点他处摘录的言语,关于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日后观摩此页时再又温习一次。

在《论语》的记载中,孔子曾两次说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一次是在《论语.子罕》里,一次在《论语.卫灵公》里。好色是人的本能欲望,出于天然,发自本性,没有道理要断绝人欲,只是要有节制,发乎情,止乎礼,君子色而不淫。儒家坚决反对“去欲”的出世观念,孔子的理想观念是,人的本性要自然、适度,要持中,合乎“礼”(社会的普遍行为规范),是对人在现实中该如何生活的指导,并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次序,将“持中”、“合礼”的理念适用,由个人生活推而至天下的治理。

《大学》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既然是自谦,必自身有其不足处。但好好色,恶恶臭此也正是诚意处。人自谦而后能改是为君子,如果自谦反而把这种行为当成理所当然,这和伪君子有何区别?王阳明圣人,此处说诚意,也该是自谦之意,人能坦白己之不足,本就是诚意。小人则掩之。本是好色却说不好色。君子能知过而后能改是之为君子!



传习录(八)

第八次课我们学了以下的段落:

先生又曰:“‘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体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无时无处不是存天理。即是穷理。天理即是明德。穷理即是明明德”。

又曰:“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发,更无私意障碍。即所谓‘充其恻隐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然在常人不能无私意障碍。所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理。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则意诚”。

爱问:“先生以博文为约礼功夫。深思之未能得略。请开示”先生曰:‘礼’字即是‘理’字。理之发见可见者谓之文。文之隐微不可见者谓之理。只是一物。约礼只是要此心纯是一个天理。要此心纯是天理,须就理之发见处用功。如发见于事亲时,就在事亲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事君时,就在事君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处富贵贫贱时,就在处富贵贫贱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处患难夷狄时,就在处患难夷狄上学存此天理。至于作止语默,无处不然。随他发见处,即就那上面学个存天理。这便是博学之于文,便是约礼的功夫。博文即是惟精。约礼即是惟一。”

译文不贴于此处了,学生的习作仍旧附上来:

读王阳明讲良知、博文约礼有感

文/涵容

“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悌,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

王阳明的这段话讲到了良知,说良知是先天就有的,无须后天向外学习,就像见到小孩掉进井里,自然知道同情不忍。那么为什么有些小孩喜欢欺负猫狗,四处破坏?我想这应该不是他生来就会的,而是他从身旁的人的行为中学来的,所以大部分人在出生后没多久就没有了全然的良知了,以至于我们还得去找回自己的良知,用格物致知的工夫,摒除私欲,恢复天理,知至则意诚。

写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有一个说法:如果你有什么目标,那么你就帮助一个与你有相同目标的人,最终让对方成功,这样你才能达到自己的那个目标。比如,我是一位学生,我想考全班第一,所以我就应该去帮助班里的倒数第一成为全班第一,而不是自己为了自己的私欲,一个人拼搏奋斗考上全班第一。这么一想,这种说法确实是很有道理,因为我在帮助他人完成学业的时候,也一定会不知不觉地提高了自己,打牢了基础;并且也有调查显示,教导是最快掌握学习的方法,并且记忆的时间最长,所以第三方夸海口掌握得最准的,永远是老师,而不是学生。

王阳明又说到:“礼字即是理,理之发见可见者谓之文。文之隐微不可见者谓之理,只是一物。约礼只是要此心纯是一个天理,须就理之发现处用功。“

这里讲到了“博文”是约礼的工夫,要使心纯粹为天理,必须从天理表现的地方用功。之前就说过天理为“明德(即正大光明的品德)”。所以博文约礼便是可以事事上都做,因为任何事上都可以穷理(穷尽天理)、明明德(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学习时,就在学习上存养天理;交流时就在交流这件事上存养天理。广泛学习存养天理,就是为了求得至精的境界,遵守礼仪,就是为了求得天理的纯粹。

你想考全班第一,这个目标无好无坏,不过,凡有动机前,可以事事问问自己,背后的隐衷是什么?当然,如若你为了考全班第一,而去帮助他人,哪怕最终你没有考到全班第一,而被你帮助的人有了提升和进步,也许你也会感到很欣慰的。所以凡事也要在做中学。

所以这里从“心即理”、从良知的角度来看,我们但凡做事,要问自己求的是个什么心。若是本着那份天然的良知做事,知致则意诚,也许我们便能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处于明明德的状态,我们即在生命的本真状态里了,这是外在的条件诸如成绩、外貌等无法衡量的。

关于博文约礼,感觉你也有了基础的理解。

博文约礼的要求是很高的,如你所说,是要在处处事事上的历炼、检验所以为他人好的存在是否是无私的、纯粹的,这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而阳明先生所理解的“文”是指一切显现于外的、让人感觉到美好的纯善的礼(理),与当今的文化知识的文,有很有的概念上的出入。


事上炼

文/正心

很久以前,在一本历史小说上看了关于王阳明的历史,写得很是详尽,其中就讲到王阳明的思想中一重大版块被归结为“事上炼”。而今见了《传习录》,见到他从《论语》中特地挑拣而出的“博文”和“约礼”才真的有所了解。

初看“博文约礼”,以为意思只是博学知识,再以礼节来规范自己的行为,我便也就想到了政治书上的“青少年应广泛地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讲文明……”但我真明白了博文约礼的深意后,当然知道这二者不能混为一谈了,其根本目的都不一样,如何比较?

“事上炼”中的“事”,不仅仅指事情,事在这里更多是所谓“理”的外现,在事上炼的目的,也只有让此心纯乎天理之极。

我把自己的座位调去了倒数几排,是风气并不那么纯净的地方。夏天汗酸和腋臭,甚至有脚臭伴随。我的初心却是练习自己的定力,在纷扰和杂乱中求静与定。

《中庸》有语:“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这么看来,我便没有素我之位了。

王阳明在传习录中说了:“发见于事亲时,就在事亲上学存些天理,发见于事君时……”从上面的事而言,我的事上炼便似乎并没有纯粹地在事上炼。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得在后排定下来。

顺便提及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的“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我直接归它为“无象”(批:可说的是“无相”?)。近日更换了一个粉色水瓶,我并不乐意,因为粉色总让我想到粉嫩、可爱等字眼。后来一转念,水瓶用来装水,颜色中,蓝色和粉色双有何区别?改变的是水瓶的颜色,不是我的特质。不是么?

素其位而行,其内充满一颗道心。而你特意寻找让自己难堪的处境,练习自己的承受力,在你这个年龄的学生来看,真是非常优秀的品质。也许有了这样的心,定力自然比其他没有这种心的人,要深上那么一层。

不过不须过分刻意。素其位而行中,就没有特别刻意的地方。不过,有过刻意的练习,再进入到自然地“素其位”,也许也是一种过程。

有趣的是,好像“如好好色,如恶恶臭”一直萦绕于你心。关于换水杯的例子,倒是一种清除自我概念和定义的做法,不过似乎与“如好好色”并不关联。尚在十四左右的年纪,便不想被定义为“粉嫩可爱”,可见你是个有思想有追求的人,或至少也有一颗冲淡的心,不愿意只与肤浅为伍。保持着这样的你,且继续吧。


传习录(九)

第八次课我们学了以下的段落:

爱问:“‘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以先生精一之训推之,此语似有弊”先生曰:“然。心一也。未杂于人谓之道心。杂以人伪谓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矢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谓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语若分析,而意实得之。今曰‘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是二心也。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为主,人欲又从而听命者”?

爱问文中子韩退之。先生曰:“退之文人之雄耳。文中子儒也。后人徒以文词之故,推尊退之。其实退之去文中子远甚”。爱问何以有拟经之失。先生曰:“拟经恐未可尽非。且说后世儒者著述之意与拟经如何”?爱曰:“世儒著述,近名之意不无。然期以明道。拟经纯若为名”。先生曰:“著述以明道,亦何所效法”?曰:“孔子删述六经,以明道也”。先生曰:“然则拟经独非效法孔子乎”?爱曰:“著述即于道有所发明。拟经似徒拟其迹。恐于道无补”。先生曰:“子以明道者使其反朴还淳,而贝诸行事之实乎?抑将美其言辞,而徒以譊譊于世也?天下之大乱,由虚文胜而实行衰也。使道明于天下,则六经不必述。删述六经,孔子不得已也。自伏羲画卦,至于文王周公。其间言易、如连山归藏之属。纷纷籍籍,不知其几。易道大乱。孔子以天下好文之风日盛,知其说之将无纪极,于是取文王周公之说而赞之。以为惟此为得其宗。于是纷纷之说尽废。而天下之言易者始一。书诗礼乐春秋皆然。书自典谟以后,诗自二南以降,如九丘八索,一切淫哇逸荡之词,盖不知其几千百篇。礼乐之名物度数,至是亦不可胜穷。孔子皆删削而述正之,然后其说始废。如书诗礼乐中,孔子何尝加一语?今之礼记诸说,皆后儒附会而成。已非孔子之旧。至于春秋,虽称孔子作之,其实皆鲁史旧文。所谓笔者,笔其旧。所谓削者,削其繁。是有减无增。孔子述六经,惧繁文之乱天下。惟简之而不得。使天下务去其文,以求其实。非以文教之也。春秋以后,繁文益盛,天下益乱。始皇焚书得罪,是出于私意。又不合焚六经。若当时志在明道,其诸反经叛理之说,悉取而焚之,亦正暗合删述之意。自秦汉以降,文又日盛。若欲尽去之,断不能去。只宜取法孔子。录其近是者而表章之。则其诸怪悖之说,亦宜渐渐自废。不知文中子当时拟经之意如何。某切深有取于其事。以为圣人复起,不能易也。天下所以不治,只因文盛实衰。入出己见。新奇相高,以眩俗取誉。徒以乱天下之聪明,涂天下之耳目。使天下靡然争务修饰文词,以求知于世。而不复知有敦本尚实,反朴还淳之行。是皆著述者有以启之”。

学生的书写如下:


“繁文益盛”,说到底也还是人心、私欲作祟。阳明先生也说“因文盛实衰,人出已见,新奇相高,以炫俗取誉”。这之中大致有趣味心、人我心等诸多杂念。

许多现代人、现代的观点都反对去除人欲,细细分析,实是并不真懂何谓“灭人欲”。“去人欲”并非是斩断所有情感欲望而变为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孔子、王明阳这些大儒言行中都充满了幽默,他们都是有人味儿的人。那些在深山中修道的高僧禅师,也是非常可爱的。孔子也会在季氏要去泰山祭祀时哀愁叹息,王阳明也会与钱德洪讨论音乐,或在有人提问时开玩笑。马祖在点拨百丈禅师时也会猛地拧他的鼻子,香严在开悟的刹那大笑不绝。

“人欲”是指私己中负面的存在、过度的贪欲,并非是指那些自然的人类属性。

人欲人人都有,可也最难革除。在现代文明的发展中,人欲的某些部分甚至逐渐融入美学。比如流行歌曲唱的,恋人在分手后,一方死也放不下执念,甚至为此形销骨立,而人们却会惊叹一声:哇,真感人!真美啊!比如某故事中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童,为了获得安全感去哗众取宠最后走上心理变态之路,大家在心痛有之余甚至会小小感叹一下:这可怜的形象真美!

人们也许可以容易地接受人我心、虚荣心、是非心的革除,但很难接受“道心”的棒槌把长时间细细品味的美丽给通通击碎。于是我们深陷色相界的泥潭,最大的问题是还心甘情愿呆在沼泽中心。

便又返回到上个月“修己”的问题,最难莫过于否定自己。写下这些文字时,一边啧啧一边观看自己的愚昧无知,但当身临其境时又是一面倒戈,一面开始批判“存天理,去人欲”的无情。“格物致知”和“精一”的功夫在必要性就如此被体现了。

行文时,注意语气的中正,不必为了说明一个问题,就更多倾向于批判另一个。举例时也可斟酌举些适切的例子,的确是当下世相百态中的例子,不必举过于艰深偏涩的例子。

不过当下中学生普遍是生活体验缺乏,社会经验、生活经验都少得可怜,自然也会影响到写作中举证,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你对悲剧美的描写挺深刻,当下人类的确是有以悲剧为美的倾向,明明人心渴望光明,却又莫名地被悲所打动,这也是当下人类社会不甚健康的缘由之一吧。

再补充一下关于修己——修己,并非是为了否定自己,修习,是一种反思或者矫正,但不是为了否定自己。所以不必常言自己愚昧无知等——当你知你心中有天心存在之时,就不能对自己生起一份绝对的自豪么?“人心”只是我们的一个附产品,并非我们的中位,我们的本体。所以不必对自己的习性过分地猛烈批判,只是在习性来临之时,观察到“人心”是这样运作就够了,而能够观看人心的,是什么心?自然是你的“天心”。因此,我们不必批判去人欲的无情,也不必觉得自己愚昧无知,注意保持心的中正——是以正心便好。

人心与道心

文/涵容

爱问:“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以先生'精一’之训推之,此语似有弊。”

王阳明在回答徐爱的这个问题时,说道心就是没有掺杂人的私欲,而人心便是掺杂了人的私欲的。但道心、人心却并不是两颗心,只不过,人心能够达到纯正就是“道心”,“道心”失去纯正就是“人心”。而“道心”常为一身之主,“人心”每听命便是说法有误了。因为这句话把“道心”“人心”定为从属地位,这样就把它分为两颗心,所以这句话就有弊病在其中了。

天理和私欲不能并存,怎么能说天理为主宰,人欲听命于天理呢?就比如人生气的时候并不会意识到自己没必要生命、烦恼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烦恼没必要一样,所以天理和私欲显然不能在同一时间并存。

我觉得现在的社会有些助长人心而减弱道心的现象存在,因为现在不管是工作还是上学,都有比较和竞争,有些人为了一个排名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摧残了身体又损伤了精神,老实说这真的不值得。学校的运营模式就是这样,不停地整理出排名,让那些竞争心强的学生为了“第一名”这个“荣誉”互相竞争,不停地压榨自己。然后,有了优秀的学生毕业了,考上了名校,这样学校就会有更多的名声,就会有更多慕名而来的学生。于是这个排名的现象就陷入了死循环中。

我也认为不能单凭成绩来判断学生的优劣,学生也是人,要是只看成绩,那不是把学生当机器来对待了吗?所幸现在的教育制度也在不断地改革中,老师也有不少温和、爱护学生的,只是如果学校教育的本质没有改变的话,那么助长“人心”就还是必然的了。

其实这种现状也与人的精神状态有关,大部分人还是充满私欲地活着,比如我。要是所有人都达到了道心的状态,那还有什么愁的呢?

当下社会的确有许多助长人心减弱道心的现象,但是,我们自己的道心是否先活出来了?当我们看到外在的社会现象之时,我们所看的那双眼睛、那个视角是处于道心中还是人心中?

在当下的学校体制中,如何做人、学习才是符合道心的状态的?不妨思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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