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
胡兰成第一次去拜访张爱玲就双双坠入情网。两人坐谈文学艺术,相处和洽。胡兰成读懂了她,他曾说张爱玲是民国世界里的临水照花人,能出此语者,惟此一人!张爱玲视他为知音,写信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在心灵的交融面前,什么身材长相家世政治地位,都不重要了,她遇到他,从此相见恨晚。她在送给胡兰成的相片背后写道:“她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张爱玲的笔触洞晓世事,能透过事情表像剖析内在的根源,她的笔下一切都那麼明白现实。实在想像不到智慧如她洒脱如她也会如寻常女子缠绵悱恻,为爱迷茫苦苦挣扎。因为爱情与理性无关!何况张爱玲确实因为遇到了胡兰成,在他的身上,她找到一种她自己渴望的也一直追寻的爱情。当爱情来的时候你无法拒绝,并不在乎你是不是才女。
一九四四年,张爱玲与胡兰成签订终身,结为夫妇。然而,两人的幸福时光也就婚后短短的半年。次年,胡兰成成为政府通缉要犯,离开上海,先后在武汉娶了护士小周,在温州又与范某同居。张爱玲去温州看望胡,要求他在两人之间作选择,胡不肯,张爱玲叹道:你是到底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大半年后,胡兰成去上海看张爱玲。提起小周和范某,张爱玲态度冷淡。当夜二人分室而居。第二天清晨,胡兰成去张爱玲的床前,俯身吻她,她伸出双手紧抱著他,哽咽一句:兰成!一时伤心落泪。
又半年后,张爱玲给胡写信,曰: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劫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了的。后来胡兰成写信给张爱玲好友炎樱,流露挽留之意,张爱玲没有回信。
恋爱中的张爱玲比她笔下的所有女子都缠绵,她对胡兰成的爱是纯粹的、动人的。而胡兰成偏又是那样“此时语笑得人意,此时歌舞动人情”的风流,无论是在认识张爱玲之前、之中和之后,从未断过女人。
他曾说“我已有妻室,她并不在意。再或我有许多女友,乃至挟妓游玩,她亦不会吃醋……我们两人在的地方,他人只有一半到得去的,还有一半到不去的。”
“我与爱玲的事……不用郑重认真到要保存神圣的记忆,亦不用害怕提起会碰痛伤口。”
“心里尚留着一种好,那是什么意义或情调都还未有的好……人世只是历然都在,什么扰乱亦没有。”
他亦曾说“爱玲是我的,不是我的,也都一样,有他在世上就好。”可见那样一个千夫所指的人,他当初也是有过真情的。但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他不因张爱玲是个旷世才女就格外珍惜她,爱她。他始终只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
他不能如她爱他一般地爱她,但心底到底是舍不得她的,因而一再的挽留。或许他若对张爱玲无一丝真情,张爱玲也能一早放下。偏他是不舍的,所以张爱玲便在胡兰成的不舍中苦苦挣扎。最后,她在《小团圆》中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爱一个人总不舍辜负了他的心,他有心,她便难舍。爱情里最美好的是希望,最可怕的也是希望。
张爱玲的爱情如她的身世一样是旷古传奇,惊心动魄,而遭世人非议。关于她的爱情甚至比她的小说更让后来者津津乐道。当时乃至现在的评论家更是横眉冷对,大批特批!总之一提到张爱玲的爱情,十有八九都眉头紧皱,甚至连那些颇有世大夫风范的老先生也是直摇头:可惜啊可惜!枉了那份聪颖与智慧!
然而,在我看来,在爱情里,张爱玲和无数普通女子一样是愚蠢的,她的一生寻找纯粹的爱情,却不知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世间最大的谎言,于大多数人来说,一生只爱一个人是很难的,甚至不可能。这是人性,是必然。爱过后倘还留存不舍的情愫,亦无可厚非,或者恰恰说明了这份感情里是入了心的。入了心便不能忘却,所以最后,她说:“我想过,你将来就只是到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她终究无法洒脱,只是带着无奈去接受这个事实。
爱情的来和去,就像月的阴晴圆缺一样的自然。倘若张爱玲能一早洞悉这一个真相,那便没有那么多伤感。忘不了的,就爱着,爱不了的,就分了。这一点,林徽因是做的比较好的。坦荡的爱,勇敢的分,都好,只不必那么绝望,更无需为爱凋零。人的一生很长,喜欢上一个人没有那么难。但,我想或许这也是张爱玲异于寻常女子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