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醒晨

文/邵子彦

静躺在床上,目光移动在能摸见的黑暗里。思绪刚苏醒,像一泓澄澈的泉,不及再续梦缘,却未经一日世俗的搅拌。窗边的机械钟声,说是踏轨火车的奔走相告,但又只仿得三分相似,倒像运粮的蚁群,能踏出七分节奏。

且让思绪静聆,身子轻倚,拂见窗外的事物——哦,那是旧楼的空调机,粗犷卖力地喘着。那楼廊闪跳的暗灯,正是它案前打熬的台灯,夜间是它指挥的主场,此刻正由它们冲刺。殊不知,一个细微的声音,如探头出洞的啮齿动物般,怯怯地探出这片黑暗。目光自然追随,也自然一无所获。而这声音又悄悄地,竟然“胆大”起来。听细了,知那是不远处的一只树雀在唤——似微微受惊。欲吐露心事?还是在揉着惺忪睡眼?只这分神的功夫,又来了几声,越发像是回应着刚才的探唤,前个在近楼,这声在远树,于它们而言,可算是“遥相呼应”了。听准了后,心里隐隐生出讶意——黑暗是原始的恐惧,这对精灵在揉开眼帘,目见这片黑暗,并透着丝丝凉意时,竟敢向黑暗探出第一步,这份勇气,定是它们一天伊始。又听定了,悄而紧来的,越来越多的鸟雀便苏醒过来,应着刚才的探路者,或惊鸣,或喜啼,霎时间都壮起胆来,天台处,窗沿边,栏杆上,树丛中,枯盆里,竟似争竞聒噪起来。叫唤之声,庞而不杂,繁而不乱。这边高唤着“天清香街静,风微迎路明”,那边又低诉着“天色似未白,仍抱花梦眠”。这般清音,那般妙曲,竟衬出了趣意,缀闹了幽晨,心亦随曲起。忽然,长夜里一声虎虓,惊坏了这些喧闹的精灵——听紧了,嗯,定有一只老猫,迈着修长身材,抖着散乱长须。毛色暗淡邋遢,却又怒目紧视,凶光毕露,正在那天台沿边躬身探步,眈眈前行。树雀们羽翼抖动,见这家伙咧开盆口,虎牙露现,白毛竖尖,撩尾似鞭,一时间喧闹更甚。刹时,老猫猝然跃起,直往前奔 忘却耳边疾风声,踏碎潦水声,天地也如风止未触零叶般,两三秒之后,树雀又是一片惊叫,四散飞窜,直呼云天,声萦不绝。

远树上亦传来积极响应,接应慌不择路的同伴,叫声尤显慷慨激昂,像布下天罗地网迷魂阵,迷惑那张牙舞爪的“梁上绣虎”。虎爪扑空,自然心有不甘,猛然又裂出一声嚎啸,似怨如诉。此时,对面的窗户透出了灯光,随即几声浑浊的咳嗽声,停留在窗沿的几只树雀早已惊飞。又是一声咳嗽,老猫见事不谐,速速翻身跃退,黑影里闪过街角站灯。一切又是那么静——老树稀须的抖动,咳嗽声,风声。

渐渐地,树雀鸣叫声结成一阵,没有狂喜的争鸣,不再娓娓的轻诉,而是同声欢行,不一会便卷浪往天边铺却,奏远而去。抬望远际,心悦不足,执意捕听那余下“涟漪”,仍继续鸣唤,但只零零散散的,亦如寒沙淘尽后的细碎,一会便消于拂晓了。

听罢窗外,只觉天边已微白。心自低酌:残月晓寒,却得晨稀啼悦。自觉已有多久没有留心身边事物?思罢,倚定了床头 于是不再恋入梦衾,始知鸣晨之鸟,最早把城市唤醒。再定眼看了时间,早已过了五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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