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段时间,夜晚睡不着觉,心事缭绕,百无聊赖,掏出耳机,听听手机里的收音机。
时间长了,喜欢入睡前收听收音机的电台。
电台是一个能让人安静的世界。
安静地听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故事,一首又一首美妙的歌谣,伴随着曼妙的旋律,让疲惫的身心慢慢停歇。
有一个电台的音乐节目叫《带你兜兜风》,主播小芳的声音如三月春风,沐浴寂静的夜晚。
《带你兜兜风》是一个观众互动的点歌节目,节目有个微信交流群,听众可以在群里跟小芳互动,可以为亲朋好友点歌送祝福,可以讲讲经历的故事,小芳每天会推荐出好听的歌曲,在节目中把大家说的话播出来。
有人失恋了,伤心了,点一首恋爱时最爱听的情歌,想念曾经的爱情。
有人走远了,怀念青春,点一首朴树的《那些花儿》。
有人想起了不在身边的好朋友,送上简单而又真诚的祝福。
有人厌倦生活中的烦恼,点上自己喜欢的歌,让心情变好。
……
有一天在节目进行时,一个叫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听众加入了群,不一会在群里发了一张哭泣表情。
接着又连续发了几次哭泣的表情,大家问她到底怎么呢?过了一会儿,她发来了一段语音,哭泣着说:“今天很伤心,感觉活不下去了,前几天爸爸去医院检查,查出了肺癌,已经晚期,听到这个消息,我跑到医院的楼梯上,望着窗外,大哭一场”。
大家纷纷安慰她,希望她坚强一点。
“今天有件事情让我崩溃了,谈了五年的男朋友突然把我劈腿了。”她发了这句话后,又发了几次哭泣的表情。
小芳也安慰她,在节目中简短地讲述了这位女孩的伤心事。然后讲了自己的一段经历,希望可以帮助到麦田里的守望者。
小芳毕业那年男友提出分手,小芳情绪低落,没有走出来。后来找工作都没有信心,几次大公司面试都失败。最后随便选了一家公司上班,每天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心里留着黯然神伤,因为忘不了他。直到有一天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自己,逼着自己看励志的书,听励志的歌,调整心态,让自己好起来。
后来,小芳真的好起来了。
她说,都会好的,总会有的。而后,为麦田的守望者在节目里播放了一首朴树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希望女孩走出阴霾,迎接万丈光芒。
快些仰起你那苍白的脸吧
快些松开你那紧皱的眉吧
你的生命她不长
不能用她来悲伤
那些坏天气
终于都会过去
人们都是这样地匆忙长大
那些疑问从来没有人回答
就让他们都去吧
随着风远远去吧
让该来的来
我们在这里等待
我们就这么唱 唱 唱 唱
那些东西大麻都不能给你
那些风雨你也别想去逃避
就让他们都去吧
随着风远远去吧
都会好的
总会有的
那些风雨
还有阴霾
关于未来
就请你坦然
不要离开
不要离开
请你等待
歌放完,麦田里的守望者在群里对大家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没有了然后。
或许正如她的昵称,她在麦田里静静守望着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后来,年末之后节目停播了,换了一档新节目。
忘不了小芳推荐的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心好累时,就喜欢入眠时听听那句:人们都是这样地匆忙长大,那些疑问从来没有人回答,就让他们都去吧,随着风远远去吧,让该来的来,我们在这里等待。
二
2015年春天的一个午后,我搭火车出差,坐在卧铺上,外面下着小雨,雨点飘洒在透明的玻璃上,肆意舞动。
不一会儿,窗外的世界渐渐模糊。
我把目光转向车厢,这节车厢除了我,还有坐在对面的一位阿姨。
阿姨留着染成金黄色的短发,穿着打扮时尚。嘴里嚼着口香糖,手上玩着手机游戏,打发着空闲的午后时间。
许是玩游戏累了,她放下手机,朝窗外看了看。
我要等上一个多小时,下车才到站,有一些无聊。
不如跟这位阿姨聊聊天,让时间过得不那么枯燥。
于是我开始问阿姨搭车去哪儿,阿姨说她从重庆来,这次去杭州西湖玩玩。
慢慢的,我们相互介绍了自己。
阿姨四十多岁,一个人去旅行,她说她想让自己放松放松心情。
看得出她心里有些烦恼。
然后聊着聊着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一个陌生的我。
阿姨年轻时,老公每年都带她出去旅行,她特别喜欢那些时光。
老公在房地产公司工作,很会投资。现在有好几套房子,有的空着,有的租出去了。
阿姨说,现在虽然生活算得上富有,可是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开心。
怎么了?
原来,老公越来越有钱后,回家的日子少了,晚上她精心准备的晚餐,冷了又热,然后放在冰箱里好几天,最后一气之下连着盘子一起扔掉。
起初老公说工作很忙,晚上要应酬,就不回来吃饭了。后来老公越来越不关心家里的事,在外花天酒地,夜不归宿。
再后来,发现老公在外面有女人了,她决定要离婚。
十三岁的女儿特别伤心地哭着求她不要和爸爸离婚,女儿觉得爸爸妈妈离婚后就失去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不幸福的家。
她每次想提出离婚时,一想到女儿哭泣的样子就认输了。
这些年过得特别压抑,想去外面走走,于是选择了去旅行。
“我已经想好了,等女儿十八岁后,我就离婚!”阿姨坚定地说。
“那样的话……”我想问离婚后的打算,又不想问下去。
“我决定这次旅行后调整好心情,找工作,从新开始一切。”阿姨淡定地说,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也笑了笑,然后望向窗外。
雨停了,阳光也出来了,照到夹竹桃湿润的叶片上,一阵阵清新欢快地映入眼帘。
真想出去走走,大口吸一口气。
火车到站,我笑着向阿姨说了一声:再见,一路顺风!
还想说一句,也祝你新的人生顺顺利利。
还是罢了,我相信如她这般有勇气改变的女人,日子未必会过得不顺遂。
三
阳春三月,晴空万里,我在小镇的十字路口等班车去另一个小镇。
路口旁边停着几辆麻木,开麻木的师傅们见到有人过来了就大声吆喝起来,有的师傅边问路人去哪边拉着他的衣袖上车。
看到这个情景,我想起每次回家时,一出火车站,好多大叔大妈满载期待的眼神,快速询问下车的人去哪儿。
打心底敬佩这些大叔大妈,为了生活,很用心投入到每次挣钱的机会。
那天我看到一个开麻木师傅,他的左脚好像有什么问题,不自然地搭在车上。
他看到我在看他,笑了一下,问我要不要搭车。
我说,我等班车,不需要搭麻木。
他说没关系。
等了半个小时,班车还没来,再等等看吧!
麻木师傅没有等到上车的人,我也没等到车。我们相视一眼,沉默片刻,然后彼此都笑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一根,叼在嘴角,用手摸了摸那条不自然安放着的左脚。
我好奇地问他,左脚怎么呢?
他说:“一出生左脚就这样,长得有点歪,去看过医生,也不记得他说的什么我听不懂的病,反正医生说治不好,不记得叫什么病也好!”
“那你开麻木没有问题?”我问他。
“我都开了五年这个破玩意儿,你说呢?”他笑了笑。
“你家人放心吗?”我问他。
听到这句话,他的表情淡了下来。
半晌,他说,他一生没有娶媳妇,现在快六十了。
“在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我想淘个老婆,姑娘一看我这条不像样的左脚就跑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来来回回相亲了十几次,三十多岁的时候,一提到相亲就怕了,后来就成了一条光棍,我已经习惯光棍的生活,现在快要成老光棍了,哈哈!”
“你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感受?”
“三十多岁到现在,我到处飘荡,去过好多城市,在街上炸过爆米花卖,摆过地摊,厂里打过工,什么活都干,也游过山河湖海,受过苦,享过乐,知足了,感觉一个人挺好的。”
“但是你老了病了怎么办呀?”我追问他。
“就算现在有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人愿意跟我,我也不想要,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就一个人生老病死吧!我愿意一生这样,所以我不后悔!”
我没有再问什么。
上班车前,我说,师傅一个人要注意身体呀!
他笑着说,会的,谢谢!
“我愿意一生这样,所以我不后悔。”
麻木师傅也算是拥有了人生的完美吧!
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难忘的故事,有时候不会向亲近的人诉说,反而很自然,很坦白地诉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听故事的人像是路过一个世界,驻足一隅,轻听空气里的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