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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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纯白空白

奶奶过世时，因为要办丧事，愁坏了我爸，那时候我上小学五年级，家里经济条件窘迫，在这之前我爸和我妈找人算了一卦，说可以做生意，于是他俩决定卖衣服，去镇上买了钢管，焊了摆摊儿搭棚子要用的管架，因为没有多少经验，生意勉强维持着运转。直到有一天，奶奶生病，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病，当时太小，只记得大姑二姑，表姐表弟，他们都来我家看望奶奶，我竟觉得家里人来人往热闹起来，我照常上学下学，玩到天黑才回家，好像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回到家后，大人们还是谈着我不感兴趣的事情，我自己吃了饭，坐在院子里的大桐树下面，看着天慢慢变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起来邻居家的一只大白猫在天黑时就窜上奶奶住着的老瓦房，它在那瓦房上翘着尾巴走来走去，像一个悄无声息的鬼魅，偶尔它和我对视，就那样一动不动，我看得出神，真怕它突然就张口对我说话了。

昨天上午洗过头照镜子时，一个不小心，镜子掉在地上碎了，我怔了一下，小心把它的碎片捡起来，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快中午接到电话，冒着小雪去接了工作室新到的家具，然后去装修的小区工地把刷过防水后的闭水试验做了。临走时雪已经下大了，就拍了个视频发在了朋友圈，感慨雪大路滑，没想到被我妈看到，到住处正拍打着身上的雪，她的语音通话就过来了，接通便直接问我，你怎么下雪天骑车？不是说下雪天不骑车的吗？我只好说下次不骑，这次有急事，然后告诉她我已经安全到家，她才放心，接着她又想要告诉我什么，但是最终也没说出来，于是便结束了通话。

晚上正在吃饭，我妈又来语音通话，我想肯定有事，谁知她告诉我，你大姑过世了。我便想起来前些日子见大姑时她还很健康，而那只鬼魅一样神秘的白猫又从我的回忆里窜了出来。

奶奶过世后的第二天早上，我睡醒后发现屋里没人，就去前院找家人，正好碰到了二姑，她告诉我，你没奶奶了，你奶奶昨天夜里去世了，我就站在那里不动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二姑走开了，我来到平房顶上，后院的石榴树上挂满了快要成熟的石榴，我摘了一个，把它剥开，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像玛瑙一样，我像往常那样将石榴籽攒满一把，然后一下全部放进嘴里，但味道并不好，要问我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仍然记得这些，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一些事情就是忘不了的吧，我正在发愁这个石榴怎么处理，前院那边传来吵架的声音，我探着头从房顶上看到二姑和爸爸正互相争执着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为啥要吵架，二姑走了，离开了我家。

之后爸爸开始为办奶奶的丧事四处借钱，因为家里的钱都用在了进货买衣服上面了，后来他去问我大姑借钱，大姑竟然说她不是亲生的，她没有我奶奶这个妈，她是不会出一分钱的。而二姑也是因为爸爸想让她出点钱所以才吵架，当然这些我都是在爸妈的对话里听到的。

于是奶奶下葬后，大姑二姑便在此后的十几年中和我家断了来往。

直到二姑父去世，二姑才又和我家走动起来，可能是因为二姑父的突然离世，让她认识到这世上可以依靠的亲人就是我爸了吧。

后来我才知道，大姑是奶奶领养的，她的母亲在以前那个特别重男轻女的年代，据我爸说，当她的母亲看到生下来的是个女儿时，第二天就气死了，这些多半也是我爸听奶奶说的，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因为我爷爷是村长，家里还不算特别困难，于是奶奶好心收养了她。

白云苍狗，世事如烟。十几年的不联系，毕竟割不断的是亲情，慢慢地，爸爸，二姑，大姑，又开始联系，逢年过节又开始走动，爸爸原谅了他们当初的做事太绝，毕竟他们是一家人。

前一段时间我回家处理宅基地的事情，大姑也来我家帮忙，那是我自奶奶过世后，又一次见她，整个人老了，但精气神还好，当时她骑着自行车，需要匆忙赶回去照顾家里的小孙女，我跟她并没有说太多话，而明天我就要去参加她的葬礼了……

关于大姑的突然离世，我其实也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忘了自己还有个大姑。一直在城市打工，村子里老家的很多事情我并不清楚，关于那些模模糊糊的亲戚纽带，我也漠不关心。但是那些一个个曾经熟悉的人们老去时，他们就像时间的戳点，告诉我人生只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2020.1.17小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