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9日 星期一
我家附近的市场不大,东西奇贵。
我常去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那里买甜米酒,买薯圆。倒不是因为她的甜米酒有多甜,多香,薯圆有多好吃,多Q弹,而是因为她是整个市场上唯一卖甜米酒,卖薯圆,卖饺子,卖云吞的人。八年来,她一心一意地守着这个黄金摊位,产品不增不减,手艺平平常常,生意不温不火。
四年前,全市爆发了一次严重的禽流感,市场根据上面管理部门的要求,让卖熟食卖粉条的生意人一律穿上白衣服,戴上白口罩、白布帽。疫情过后,大家恢复了了以前的服装,唯有卖甜米酒的女人,依旧不折不扣地每天穿白衣戴白帽,几乎成了全市场的卫生标兵和饮食行业的形象代表。
不论你何时从她摊位前走过,她都跟昨天或前天一个样,白衣白帽,眉眼低垂,双手不慌不忙地捏饺子,有人在她摊前停下时,她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抬起头来。
她的摊位紧挨着全市场唯一的豆腐摊。
酷热的夏天,我起个大早去买菜,见卖甜米酒的女人正从一只塑料袋里取出几斤饺子皮,像是对卖豆腐的男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得赶紧取出来晾一晾,否则一会顾客摸着是冷的,会起疑心。”
卖豆腐的男人正忙着从摊位旁的三轮车上搬下豆腐,没有看她:“你这饺子皮每天剩下的也太多了。”
女人取出饺子皮摆在锡盘里:“放冰箱里过一夜,没事。”
我买了她的薯圆,硬邦邦的,煮了很久,还是没有煮透,咬在嘴里像象皮,我怀疑她用的原料不对,或者是昨晚剩下的。下一次,买薯圆我就多留个心眼,先捏一下,松松软软的才买,可还是出现异常情况:煮出来的薯圆不是灰色的,而是粉红色,汤也是粉红的,我哪里敢吃?
第二天我去问她,她理直气壮:“红薯做的当然是红色!”
今天经过她的摊位时,闻到了豆腐香,这是少有的事情,忍不住看了一眼豆腐摊,卖甜米酒的女人此时正揭开豆腐上面的一层纱布,露出一板雪白的豆腐,好闻的豆腐香味就是从她揭开纱布的那一刻冒出来的,豆腐此时一定是温热的,我萌发了购买的念头。
卖豆腐的男人呢?一定是有事走开了,让卖甜米酒的女人代劳。
摊位前还站着两位准备买豆腐的老人。我先去买了清菜萝卜,折回来时两位老人还在那里,居然还没买到。老头佝偻着腰,手里颤巍巍地举着一张五元钱。
卖甜米酒的女人一脸不悦,用眼角的余光斜扫过来:“你们要买四元五角钱的豆腐,我哪有五角钱找给你,这是别人的摊位,我帮他卖的,不如你们买够五元钱!”
老太太细声细气:“买四元五角钱的豆腐就够了。”
女人不吱声。
老头慢慢转过身,缩着脖子问老太太:“怎样?不买了吧?”
老太太想了想,无奈地对女人说:“五元就五元。”
原来是这样。待我看看我钱包里是不是有二张五角钱可以换给他们。
我翻开钱包,结果一张也没找到。
平时似乎总有五角钱躺在钱包里,我跟女人买甜米酒,我只要五元钱的,她称过后,往往说:“五元五角。”我说好,爽快地付给她五元五角,她会笑着说一句:“记得啊!每晚睡前一碗甜米酒,这是许多女人的经验。好皮肤就是这样吃出来的。”
此时女人突然望向我:“你要什么?”
“五元钱豆腐。”
她看到我手里扬着五元钱,马上拿起切豆腐的长刀:“好咧!”手起刀落,一板豆腐已被它切割成七行八列,她左手迅速扯下一只白色的小塑料袋,揉了揉,,撑开袋口抖了几下,右手将豆腐块装进袋里。她的动作熟练流畅,完全胜过卖豆腐的男人。
电子称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价钱:5.50元,女人从袋里拿出一块豆腐,价钱一栏重新显示:5.10元。
女人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把刚才从袋里拿出的那块豆腐又放进袋里。
我正惊愕,她已收拢袋口,笑容可掬地把豆腐递过来,同时拿走我手里的五元钱:“五元钱豆腐。”
不等我开口,她手一挥:“行了。”收敛了笑容,转头用不屑的目光俯视老人,没好气地问:“你们到底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