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人物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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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人物之二

____馍馍

文:我是素颜


我要搬家了,可是搬到哪里去呢?直到认识了“馍馍”。他估摸着有三十七八岁的模样,洗不净的花脸猫一般,脸上脏乎乎的。眼睛却清彻地如擒着一汪湖水,亮晶晶地闪着光。

我一眼就认准了他,是个好人。

他冲着过往的女人叫:mei(土话妈的发音),馍馍。

不,这个女人不应该是女人,该是女孩的年龄,梳着乌黑的一条马尾辫,穿着花边连衣裙。被比自己大的多的疯男人追着叫妈,女孩显然是吓坏了,脸憋得通红,眼睛睁得溜圆:你胡乱叫什么呢,让开。一边防备着往前逃着跑去。

“mei,馍馍”。“馍馍"显然不死心,拖拉着一双破旧肮脏,分不清底色的烂动鞋,一手提拎着快要露出皮股蛋的裤子,一手朝前方伸着,追着前面的女孩叫mei。

周围摆着小滩子的老板提醒女孩,把你袋子里的吃的丢给他一个,就不追你了。

女孩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疯子在追吃食,不是追她。打开袋子,想拿一个饼子丢出去,又感觉不妥,毕竟他不是狗。遂连袋子一起丢在了地上。

疯子果然不追,弯腰捡起袋子。他的屁股蛋白化化地露了出来。旁边的小摊主取笑:馍馍,屁股都让人家女孩子看见了,羞不羞。

馍馍却是全然不顾的,捡起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饼子来吃。

把你的馍馍给我吃一个呗。小摊主专门过来抢,他着了急,连袋子捂在了胸口,小孩子一样脸色慌张,嘴里带了痛苦的哀求的声调:馍馍,馍馍。

旁边有相熟的路人过来拍一下小摊贩:逗哭了,你能哄下?尽瞎逗。

两人说笑着离开,馍馍这才放心地拖拉着鞋,吃着饼子慢吞吞地往前走着,肥大的不知从哪捡来的裤子歪挎在腰间,露出白哗哗的半截皮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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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尾随着他,有点担心他的裤子会掉落地上,一边舔着舌头,想着他的饼子也许会掉下一个来。他突然站住脚步,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转了个身,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我蹲在他的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着。

他的眼睛清澈地像一汪湖水,亮晶晶地闪着光:小狗,你也饿了吗?想吃我的馍馍?他用眼睛问我。

我用眼睛回复他:我看着你的馍馍很好吃呢,要不,我也尝一口?

他听明白了我的话,把本来要往自己嘴里递的饼子,递给我,让我先咬了一口,他又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口,就这样,他一口我一口,很快我们俩把袋子里的三个饼子都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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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口有一点渴了,你呢?我用眼神问他。他说:走,我带你回我们家喝水去。他站起身来往家走,我紧紧地跟着,到了院门口,我不敢进去,我怕凶狠的大人嫌恶的眼神,我怯怯地看着他走进里院子里的谁来水管下,嘴对着水龙头喝水,咕咚咕咚地,喝得很过瘾。喝饱了,他看到我站在门口,冲着我笑:过来喝水,甜。我鼓足了勇气,一路小跑着,在下面的水泥槽子里舔着水,凉凉的,真的很甜。

吃饱喝足,他要回窝里睡觉了,我闷闷地往外走。馍馍突然抱起了我,从此,我有了一个新家,我和“馍馍”成了一家人,我们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在一个碗里吃饭,在一个水龙头下面喝水。

“馍馍”,叫爹,叫爹我就给你吃馍馍。路上遇到的人都这样叫“馍馍”。有时,我会呲牙咧嘴地冲着让馍馍叫爹的人示威,他的手里并没有吃食,馍馍却混然不顾,嘿嘿地一天天傻乐着,让他叫爹,他就高高地叫,让再叫一声他就再叫一声。玩弄他的人笑了,他也跟着笑,并不管玩弄他的人,手里头有没有馍馍。他高兴我也高兴,我不再对人们呲牙。

来来往往的女孩子们也开始找乐子,主动拎着一袋零食走过来:馍馍,叫mei,给你吃馍馍。馍馍便高高兴兴地一声接着一声地叫着:mei,馍馍。mei,馍馍。女孩子们嬉笑成一团,有胆大的过来,把袋子递给馍馍,然后嘻嘻哈哈地走了。馍馍心满意足地坐在太阳底下,吃袋子里的零食,他咬一口,让我咬一口,他再吃咬一口,再给我咬一口。

老城的街道上,隔一段路,就有一个砖头围着的垃圾点,生活在老院子里的人们,把生活垃圾倒在上面,每天早晨五六点钟,自会有开着三轮车的环卫工人过来,一铁锹一铁锹地铲到车上拉走。不知道是什么人,把馒头撕成了碎块包着老鼠药扔在了垃圾堆上。“馍馍”上去捡的时候,我已经闻出了不对劲,用牙齿咬着他的裤子,不让他过去捡去。可是他执意不听,捡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一块。我汪汪地叫着:馒头里面有老鼠药,不能吃。他却误以为是我贪嘴想吃,先自己吃了一块,把又捡起来的递给我,我摇头,冲着他继续汪汪地叫着:馒头里有毒,不能吃。他笑了,用眼睛告诉我:你不吃,那我一个人吃了,你可别后悔。他把所有的馒头块都塞进了嘴里。

我痛苦地哇呜哇呜地哭着:馍馍,你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眼睁睁地看着馍馍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垃圾堆上,嘴里不停地吐着白沫。他的眼睛清澈地像一汪湖水,亮晶晶地瞅着我:我要死了,小狗,以后谁和你做伴呢?

我用舌头舔着他嘴上的白沫,然后静静地躺在了他的身边。我的眼睛也和他的一样,清澈地像一汪湖水,亮晶晶地瞅着他:你走了,就没人和我分着吃馍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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