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日午后的阳光依然炽热，空气混浊的让人烦躁。
今儿在乡下的婆婆来了，夏冰不得不请了假陪她老人家。
“这天可真热，家里风扇呼啦呼啦的，一会儿就是热风，不顶用。还是你们这儿好，到处都那么凉快。”婆婆一边说着，一边脱掉鞋袜盘腿坐上了沙发。
“让张勇给您在家里装个空调。”夏冰从厨房端着一杯果汁递给婆婆。
“那不行，太贵了，电费也贵！你俩也是，得省着点儿，这以后有孩子了，花销可大着呢。”
“妈，您放心。我跟张勇都上着班呢，该孝敬您的还是得孝敬。”
“你啊！啥都好，就是，哎……”婆婆顿了顿，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还是没信儿？”
夏冰面带歉意地摇了摇头。
“哎，你说你俩这都结婚几年了，咋个回事儿哦，没去医院检查检查？”
“想着去来着，但张勇一直没时间。”夏冰刚说完，就看婆婆满脸不赞同，于是又道：“妈，我咨询过医生，人家说最好夫妻俩一起检查。”
“那女人怀不上孩子，还能是男人的问题？”显然，婆婆认为生不生孩子那都在女人。
“我咨询了几个医生呢，都这么说，人家毕竟都是专业的。”
婆婆似乎脸色和缓了些，只是还有些不放心，“那，会伤男人的身子不？”
“妈，不会，就是个检查。”
“行，那你俩赶紧地去检查。隔壁你家婶子的孙子都上小学了！”
夏冰和张勇结婚6年多了，一直没孩子。
早几年，张勇的工资不高，怕生了孩子影响生活质量，不太想要。两年前，张勇进了现在的单位，要孩子才提上日程。
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怀上，夏冰自己偷偷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说她子宫有点儿炎症，但不影响怀孕，建议她老公过来检查检查。
但夏冰一直没敢和张勇直说，只是漫不经心地提过一嘴，“要不我俩去做个检查吧”。
当时张勇什么反应来着？
给了夏冰一个白眼儿，语气有些不太好，“要查自己去查，我自己身体自己还能不知道嘛！”
后来，对于造孩子这事儿，以前的张勇还例行公事一下，现在则是倒头就睡，怎么生？她可不是圣母玛利亚，能够无性繁殖。
晚上，夏冰在家做了几个婆婆爱吃的菜。看了会儿电视后，婆婆要睡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张勇说：“你过来给我铺铺床。”
张勇听完，皱着眉看向夏冰，说：“你没收拾？”
夏冰愣了下，刚要答话，婆婆已经开口：“咋滴，还使唤不动你了？”
到嘴边的话，转个弯又憋了回去，夏冰小声地帮腔道，“去吧，妈可能太久没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张勇这才慢腾腾地起身，跟着母亲去了客房。
那晚，两人说了些什么，夏冰不清楚。
大概1个小时候后，张勇回到卧室，对靠在床上看杂志的夏冰说，“咱周末去趟医院检查检查吧。”
夏冰头也没抬，低声道：“嗯。”
02
周六一大早，张勇就急哄哄地催着夏冰去医院，搞的她还有点儿受宠若惊，这么配合真是难得。
不过回头看到他又是墨镜又是帽子的，夏冰嘴角微微翘起，才晓得他这么早出发是为啥，怕在医院遇到熟人呗。
俩人一通忙活，做了一系列检查，有些项目的结果要过两天才能拿到，医生通知他们下周二再来取报告。
“老公，下周二你去取吧，我下周二在X市出差呢，周末才回来，前两天跟你说的，还记得吧？”
“我那天有校友会。”
“那就周三去嘛。要不就得等下周啦！”夏冰抱着张勇的胳膊有些撒娇地道。
“好吧，好吧，看你心急的。”
周三早晨，夏冰吃过早饭，想着张勇该起床了，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张勇仍睡意朦胧的声音，“喂，谁啊？”
“还没起呢，今儿不上班啊？”夏冰笑道。
“哦，你啊，”张勇顿了顿，睡意似是散去了大半，解释道：“昨儿他们闹的太晚了，这就起，你在那边还顺利？”
“挺好的。我不在家，你记得好好吃饭，少喝点儿酒。”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两人正聊着，夏冰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很娇俏的声音：“老公，谁啊？”
这让她心里一颤。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开玩笑似的说道：“刚这声音够甜啊，怎么，趁我不在去做坏事啦？”
“那电视里的声音，正放《回家的诱惑》呢，”张勇的声音听起来从容不迫，毫无破绽，“你们女人就爱瞎想，咱们结婚都6年多了，我要是想干坏事儿，早就干了。”
夏冰笑笑，“行行，不说了，赶紧起床吧。”
挂掉电话，夏冰的笑容慢慢消失。刚才，她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张勇“嘘”了一声。
但因为听得不真切，所以她也不敢乱下结论，也许还是电视里的声音呢？
夏冰自认为对张勇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他有点儿小洁癖，所以两人结婚这些年，他一直挺老实的。
她决定相信他。生活中有太多夫妻就是因为互相不信任而散的，她不想他们也走上这样的路。
可她忘了，电话中的那声音多么娇俏，娇俏的让人忍不住想它的主人是多么年轻和干净。
03
夏冰周六晚上到家的时候，张勇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说了声：“回来了？”就又转过头去盯着电视，手上不停地按着遥控器，似乎对正在播放的节目一个也不满意。
“检查结果咋样？”夏冰边整理行李箱，边问道。
“唔……”，张勇面带异色，吞吞吐吐，“老婆，要不孩子咱不要了吧，养起来也怪辛苦的，就你我二人世界挺好的。”
“嗯……好。”夏冰心想看他这样子估计不容乐观，男人最在意自己这方面的能力了，为了他的自尊心，现在得顺着他，治疗的事缓缓再说吧。
“医生说，我指标都挺正常的。但是……”张勇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哈？”夏冰怔了怔，这貌似和自己理解的不一样啊！
“医生说，你子宫有些炎症，不严重，就是怀孕有点儿难。”张勇说完，从沙发上站起来，蹲到夏冰跟前，轻轻地拥抱住她，温柔地说，“要孩子不着急，咱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好不好？”
可惜夏冰一点儿没在享受他难得的温柔。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太逗了吧，这前后检查不到1个月，自己的子宫就这么多变？！
“检查报告呢？”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夏冰就这么简单问一句，张勇竟像受到了很大屈辱似的，急了起来。
“怎么会？”看到张勇突然变了脸色，夏冰有些着急的解释道。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张勇又连忙温柔地对夏冰道：“我怕你看了后，白纸黑字的太受打击，就撕碎扔了。”
看到夏冰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张勇又把她往怀里揽了揽，“老婆，别多想了。医生说，半年左右就可以调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特常见。咱也不用吃药，医生给开了张单子，食补就行。”
“哦，”夏冰只是有些难过，兜兜转转，原来还是自己的问题？
那一夜，听着耳畔的鼾声，夏冰想了很多。
调理身体肯定要的，但如果半年后还是怀不上呢？想到婆婆殷切的目光，夏冰做了个决定，实在不行就试管吧！
其实，她心里是非常不愿意的。
先前查过资料，取卵针比小臂还要长，又那么细，想到要从下体塞进去，她就禁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而且受精卵移植后的一段时间，还要天天打黄酮针，想起来就很痛苦。
她是最怕痛的，可她也真的是很想给张勇生个孩子。
这渴望超越了她对痛的恐惧。
04
夏冰按照医生开的单子，开始食疗。她还报了瑜伽班，想要双管齐下，早日调理好身体。
一切和从前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不一样。
只是，张勇突然变忙了，工作日的晚上经常加班到8、9点不说，最近这一个月，连周末都在加班。
在家的时候，也总是捧着个手机。
想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嗯嗯啊啊”敷衍的地明显，搞得夏冰忍不住反思，最近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吗？
有一次，夏冰凑过去想看看他在干嘛。一下子被他闪开了，什么也没看到。
“干嘛？吓我一跳！”
“我想看看你在干嘛，那么投入。”夏冰说道。
“好好，给你看。”张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好像在解锁，然后，递给夏冰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他们的工作小群。
“最近接了个新项目，催的紧，大家都忙的很。”张勇烦躁地道，“你们女人烦不烦，整天胡思乱想，玩个手机都得检查一下，还有没有隐私了，我要求过看你手机吗？”
“你可以随便看。”夏冰小声抗议道。
“我才不看。”张勇瞥了夏冰一眼，嗤道：“我才不像你们女人，整天福尔摩斯上身，一会儿查这个，一会儿查那个。”
嘴笨的夏冰，一时被怼的哑口无言。
日子慢悠悠地晃着，转眼夏冰已坚持了三个月的食疗，子宫的炎症有没有好，她不知道，但身体确实轻盈了很多，精神也比以前好了。
这一日，像往常一样，夏冰在工位上边吃自己带的饭，边刷朋友圈。
忽然，微信跳出个加好友请求。夏冰点开看了下，什么验证信息也没，头像是一挺年轻漂亮的女孩，但她不认识，就直接忽略了。
没想到，刚刷了几分钟，那女孩又发来了请求，这一次夏冰通过了请求，她实在好奇这人是谁。
奇怪的是，微信提示两人成为好友后，对方一直保持沉默。
“请问，您是？”夏冰主动发了条信息过去，她想着如果是推销的，就直接把她拉黑了。
发过去不久，对话框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不一会儿，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夏冰点开一看，愣了愣，照片里，张勇和婆婆笑的那么开心。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开了女孩的朋友圈。
“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老公不爱，婆婆嫌弃。还好我没这么可怜，哈哈。今儿和宝儿爸去见奶奶啦，奶奶知道有了乖孙超开心的。其实，老人多容易满足吖，有孙万事足。”这是女孩昨天发的朋友圈，配图就是夏冰看到的那张图。
如果说只有配图和文字，夏冰还能设想各种理由去欺骗自己，可点赞列表中那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就像一把利剑一样，狠狠地刺中了她的心脏！
夏冰自虐一般，翻着女孩的朋友圈。
呵，三个月前的校友会，学长，学妹……
看来，那天早晨自己没有幻听啊！
05
“jingle bell, jingle bell, jingle on the way……”
临近午夜12点，街上还是热闹一片，隐隐约约有歌声传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正在忙碌的夏冰僵了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咣当一声，张勇走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气冲冲的张勇被一室的混乱止住了脚步，仔细一看，自己的衣服、鞋子、资料等等，满满地铺了一地。
“帮你收拾东西啊，送你一程。”夏冰笑道，“我是不是很贤惠？”
“你神经病啊！”被夏冰的话刺到的张勇怒火高涨，“你TMD什么意思？”
“收到起诉状了？”夏冰手上未停。
“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张勇打掉夏冰手上的衣服，粗鲁地扯着她的胳膊，按她坐在沙发上，“我们好好谈谈”。
“没发什么神经，你出轨，我要离婚，如此而已。”手背红了一片，手腕也隐隐作痛，夏冰揉着手腕淡淡地道。
“你调查我？！”张勇声音高亢，就像一只被侵犯的大白鹅，梗着脖子，势必要向夏冰讨回公道。
看看，这就是男人，倒打一耙的本领高明的很。
夏冰静静地看着张勇的“表演”，那眼神让他觉着自己就是一个小丑，正要再次发作，夏冰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是微信聊天记录和那女孩的朋友圈。
“我，我……”一丝愧疚和心虚划过张勇的眼底，“都是误会，那天酒喝多了。”
只这好似敷衍三岁小孩的解释，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张勇却又似乎重新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你看，咱们结婚都6年多了，我这也才第一次，是吧，我觉着自己做的够好了，其他男人还不如我呢，你说如果都像你这样，日子还过不过？”
“你不想离婚？”
“我自然是不想和你离婚，咱都多少年的感情了。”
“那孩子呢？”
“孩子，”张勇沉默了，“你看你这一直怀不上，妈又特别想要孩子。”
“那让她生下来，你两头跑？”
“我肯定在你这儿时间更多。”张勇迫不及待地保证。
夏冰心底忍不住冷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如此地恶心和贪婪，呵，以为自己是旧时代的土豪乡绅呐，还想着左拥右抱。
“我退出，成全你们。”夏冰笑道。
看着夏冰执意要离婚，张勇恼羞成怒，“呵，早就想离了吧。我知道，你一开始就看不起我。结婚的时候，我穷，你白富美！所以，房子你一直不加我名字，这哪是我的家，我TMD就是一寄住的！”
这话太让夏冰心寒了，这几年自己跟伺候官老爷似的伺候他，什么都顺着他，他居然还这么认为，呵呵！
夏冰忍不住浑身颤抖。她握紧拳头，轻轻地闭上眼，再睁开，“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你这么在意。”
这栋房子是父母婚前留给她的。婚后，张勇手头拮据，两人就直接在这儿安了家。张勇没有提过加名字的事儿，她也从来没觉着这是个事儿，横竖都是两人住。只是没有想到，张勇竟然这么在意。
“呵呵，别假惺惺的了，你就是没把我当一家人。”
夏冰想说，如果他不出轨，两人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以后这房子也会是孩子的。可她不想再说，她怕对方再说出什么戳心窝子的话。
“你有时间，就搬出去吧，我觉着现在也不适合再住在一起。”
“呵呵，看吧，看吧，这还没离呢，就把我往外赶。”张勇气极反笑。
他早已忘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背叛了婚姻，背叛了这个家。
06
不久后开庭，毫无疑问，法院叛离！分割的财产中，张勇赠予那个女孩的10万块钱，被夏冰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
刚出法庭，怒不可遏的张勇就堵住了夏冰的路：“你可真厉害！居然偷偷地查我的账户消费记录。”
“密码都不改，就直接去用那些账号开房、买东西寄给她。不是我厉害，是你太蠢。”夏冰冷冷地道。
“你！你！”
“我？呵，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再也不用伺候你吃喝了，再也不用给你洗衣叠被了，再也不用小心你那针尖儿大的自尊心了。”夏冰淡淡地瞥了眼张勇，“过去的几年，就当是瞎了眼，花钱嫖了个不中用的东西。”
说完后，夏冰转身就走，不再去理背后张勇的破口大骂，无非是“恶毒”、“不下蛋的鸡”之类的，没什么新鲜。
仰起头，吐出一口长长地浊气，连着心口的郁结也一块儿吐出去。
等眼角的一抹晶莹被风吹干，夏冰目光坚定，大步向前。
两年后，夏冰和丈夫一起去产检。
丈夫去办手续，她在科室外等着。
突然有人说道，“吆，怀上啦？”
夏冰循着声音看去，是以前给自己检查过的张医生，她笑了笑，“是啊！”
“吃了不少苦吧，”张医生怜惜地道，“做试管女人就是辛苦啊！”
夏冰怔了怔，不解地道：“我是自然怀孕。”
“啊？不可能啊，”张医生一脸诧异，“你老公那情况不大可能啊，去国外治疗啦？”其实，张医生之所以对他们夫妻俩印象深，也跟丈夫的病情有关。
信息量太大，夏冰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道：“没，没……”说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张医生，我两年前离婚了。”
“哦，怪不得，怪不得。”张医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想起那时的光景，夏冰觉着有些可笑。想必当时白天刚受打击的张勇，晚上遇到了温柔的小情儿，一个急于找回男人的自信，一个刚踏入社会、对所谓成功男人满心崇拜的小姑娘，干柴烈火，就这么着了。只是医生不是说张勇不能自然怀孕么，咋就怀上了呢？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怀疑，说不定还因此认为医院诊断有问题，呵呵。
丈夫办完手续过来，看俩人聊的起劲，凑过来问，“聊什么呢？”
迎着丈夫关切的目光，夏冰笑道，“随便聊聊，都是不相干的事儿。”
丈夫也笑了笑，没有再问，小心地扶着夏冰进了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