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断处是归程》|| 第二十五章 独自出发

第二天早上，有人说，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山头哭泣。

那时候，空气微凉，太阳摇摇晃晃，还在山后犹犹豫豫，因为云层有点厚。这个男人在坟头跪拜，他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好像决堤的山洪，对着林木、对着山峦、对着苍穹奔泻他郁积的愁情悔意。然后，他独自沿着山路，踉踉跄跄地消失了。

馨儿醒来时，日头已高。她呼唤正东，没有回应，却在床头的纸片上读到他的留言：

馨儿，我得立马回上海。公司出现了一些问题。

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吵醒你。你在老家静心住几日，想回上海了，给我打电话。我让分公司帮你安排，你不要太辛苦。

锅里我煮了菜粥，你应该喜欢的。

权正东

正东的突然离开，多少让苏馨感到一点失落。转念想到他匆忙之间离开公司这许多日，确实太仓促，出了问题自当及时处理才好。

馨儿不允许自己太依赖正东。妈妈离开了，然而生活得继续啊。正东是，馨儿也是。这么想着，她不缺少振作的勇气。

她起床，吃早饭。她几乎同时下了这样的决定：陪妈妈过头七，然后回上海好好工作。

住家的这几日，她每日去坟头和爸爸妈妈说说话，每日绕着家乡高高低低的山丘走一圈，每日到小学附近的教堂静坐一会儿，然后回家把屋子认真地打扫一遍。她用这种方式悼念离开的妈妈，催逼自己勇敢沉着地和过往告别，可以有勇气好好地独自走后面的路。

在离开家乡的这一日清晨，她再次来到妈妈的坟头。跪在双亲的坟前，她边擦拭着眼泪，边烧了许多纸钱。山间的清晨，空气凛冽，晨风吹动不知名的老树枝丫，在头顶似有若无地摇动，有树叶一往情深地飘落来，簌簌有声。苏馨感觉到膝盖被泥土润湿的阴冷，蹲立起来，看着纸钱烧尽。她把近旁的落叶聚拢来，掬捧着盖在妈妈的坟头，仿佛替妈妈盖上御寒的被子。

“妈妈，我会回到你的故乡上海去闯荡，去开始新的人生。您和爸爸不用担心我。正东是个好男人，妈妈，如果您看到，一定也会这么认为的。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是馨儿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地对馨儿好……你们放心吧。馨儿会争气的，每天努力地工作，不给我们老苏家丢脸！”

馨儿顺着坟前的两棵老树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又想到自己是孤儿了。她猛吸了一口气，不无感伤地咬咬牙，这冷峻的事实也同时加添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气。馨儿捡起两片老树掉落的黄叶，塞进衣袋，最后向双亲的坟头行过跪拜礼。

她又一次离开了生养自己的故乡。只是这一次，没有妈妈的陪伴送行。

她一个人坐上赶往成都的大巴，耳畔没有妈妈的叮咛，窗外没有妈妈的身影。

苏馨知道她终将独自去往生命中的那个禾场，不管等候她的是什么，她此时一无所有，唯独不缺乏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