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原

楠原_第1张图片
淡色语言,好似调不好这个故事,先这样吧



一个满脸愁容的女孩,静静地坐在急诊病房外的长椅上,额间微微有些汗珠。她周身散发着咖啡豆的香味,看得出来她正压抑着哭泣的声音,恬淡的脸庞被灯光投射出似琴键的黑白影像。

这冬日,寒风刺骨,楼道无人,只有风在穿梭。

她想起方才在咖啡馆弹奏的一曲《情书》,心中是对楠原的幻想。

但此刻她又是极其恐惧的,她自认为不该如此自私,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蓝天,这个曾一直保护她,安慰她,照顾她的好友。

她翻开帆布包,拿出信纸和笔,盈盈泪光伴着踌躇的笔尖,好似冬日温和的雨,落在一片雪白中,悲哀且透明。

楠原,对不起,我这周五不能和你见面了,等我有空再联系你吧。

她将信慢慢写完,落名的那一刹那,心中塞满了狰狞的石子。她失约了,为了患病的蓝天她必须做出理智的选择,不在乎后果。

“医生,她怎样了?”她焦急询问。

“……病情恶化严重,你好好陪陪她……”


她生气地看着她,却难以开口责怪。

“你怎么回事啊,你知不知道你病得很重。”她眼中热泪不息。

“好啦,钢琴,我不是还能说话吗,是谁说的不管遇到任何事都不可以掉眼泪,因为人的一生连幸福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伤心?”蓝天看着伏在她病床边握着她的手哭泣的好朋友,原本故作坚强的样子,也一瞬间崩塌。

“你答应我的,要做彼此的伴娘看着对方出嫁,当对方孩子的干妈。”她愤愤地别过脸,躲开蓝天欲用纸巾塞住她嘴巴的手。

“我知道啦,我有那么多好朋友,还有大老板资助我开酒吧呢,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我猜啊,是上帝要给我休假呢……”

一阵貌似爽朗无忧的笑声。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吃着最喜欢的土豆牛腩饭,喝一口柚子茶,“钢琴,你想楠原吗?”

这个词语让她失措,楠原,她指的是?

“我好想回楠原,我离开那里五年多了,你还比我多一年,不知道中学外那条枫树路还在不在,那可是我最想念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每到秋天,我们一放学就会去捡枫叶,还顺便在路边摊吃炸猪肠,看别班的帅哥。”她眼睛里有好多星星点点的喜悦,像是发掘到遗留的宝贝。

“我说大小姐,你还好意思说呢,你明明就要高三了还辍学,院长当时真是气得暴跳。”

“这也不怪我啊,谁叫我脑子不够聪明啦,哪像我的钢琴,从小就乖巧优秀。”她调皮地揉乱她的短发。

“沈悦言,我要生气啦!”


宜城车站。

安乔独自坐在候车区,神情稍显木讷。

她座位旁边有个中年男子在边看报纸,边吃泡面,红烧牛肉味,她喜欢的味道。

以前住在楠原的孤儿院时,没吃过泡面,也没零用钱去买,看着班上有钱的同学慷慨买下泡面,虾条,海苔和别的他们见也没见过的零食,只能眼馋。

她背好双肩包,在便利店买了一桶泡面,坐在小吧台上看玻璃外的人来人往。揭盖的瞬间雾气和煦,暖意洋洋,她忧郁的脸上溢出一丝笑容。在她长大成人的这些年一直都信奉着:食物和睡眠是最好最真实的疗养品。

在她用叉子刚要捞出一撮面,候车大厅的广播提示着她要乘坐的车辆开始检票,为了不弄得自己一身泡面气味,惹得邻座不愉快,她不得不丢弃它。

从宜城到楠原,有近两天的路程,自六年前她被养父母领养便再也没有回去过,蓝天不知道,其实她更加想念这里。因为一个人,一个送她枫叶的男孩,那时她不过十岁,她很想再见到他,可是她快要忘记他的模样了。

她一定会帮蓝天完成心愿。

她和蓝天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有着共同的身世,都是单亲妈妈在这里生下她们后,丢在孤儿院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都知道没人要的孩子都来自楠原,这个晦气的地方。

可她却很喜欢,这里多好啊,风和日丽,时光缓慢。落叶会轻轻地摔倒在你面前,温柔地等待你俯身,然后捡起它,举着它开始奔跑,跑多远都没问题。那些道路又远又长,好似这就是它名字的缘由,楠原,南方一个长着深绿树木的平坦原野。

下车的那一瞬间,她身边的人群来去匆匆,不远处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她便感到仿若时光穿梭。

六年,一个婴儿可以成长为独自出门买油盐茶米的孩子;一棵树也能从沉睡的嫩苗茁壮为一棵拥有心事的树木,枝丫茂盛,春去冬来一声叹息就掉一颗眼泪,令别人珍藏。

那条枫树路还躲避在时代的身后。她沿着自己明明淡淡的记忆寻找着孤儿院,可是,走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难道什么都变了吗?那些满载岁月印痕的街道与房屋都去哪儿了呢……

楠原当初有如此多的树木,而现在,余下的除了老老的大枫树,也不见多少了。她背着简易的背包跑啊跑,在一条条比以往楠原还要宽阔的街道。也不知跑了多久,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她好似又看到了六年前待过的楠原,风很轻,光很暖。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帅气的他骑着单车,调转车头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恍惚一下,回过神,“我没事,怎么了?”

他点着头,不再言语,一直向前骑行。

她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循着灯光,拿出钱包,取出透明卡套中蓝天写的纸条。

陆雨伦是谁呢?蓝天说她一定要找到他,像是要感谢他,还是暗恋他多年后终于忍不住想要告白。不管怎样,她都要帮她找到他,即使仅仅凭借一个名字。这么说来,蓝天是幸运的,她至少还知道那人的名字。而她思念多年的男孩却只留下一片枫叶,可是她就是不断想起他。

院长曾对她说过,孤儿会把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当做亲人,不在乎血缘。那是她第一次收到男生给的礼物,所以他是第一个对她好的陌生人,算一个远方亲戚吧。

蓝天,你一定要坚持,等着我把他找到带到你面前。安乔在心中默念。

雨愈下愈大了。

安乔想到自己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没有玩具,便把原野上的一切都当做玩物,花朵簇拥,林盛叶茂,天气柔和。我们与别的孩子最大的共同点是拥有一整片天空和一整块地面,我们虽不能吃到可口的蛋糕,去游乐场玩,收到生日礼物,但我们心里有楠原的脉络,知道它的好雨时节,它是真正属于我们。而记忆深处最珍贵的片段是和蓝天一起躲着院长,穿着廉价却凉爽的塑料鞋,在枫树路淋雨,踩水。

她起身,在大雨中张开双臂,楠原的雨水比当初凉薄了,但她不介意,因为她的一切安全感都曾来自于这里。

那匆匆而过的日子一去不返,她耳边好似奏起《Old time》,那是她大学毕业时去一家咖啡店,然后很自然写下它。

时光已老,鱼在飞翔,深绿原野上你我迎风呼啸……

她把这首曲子送给那年21岁的自己。

他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也像她一样淋着雨。

他为了回到出生地帮爸爸完成心愿,努力学习母语,只是刚回来还真的不适应楠原柔软多变的气候,吃不惯加足佐料的炒菜。

他猜她也是故地重游,算起来他们是同类。

“你好,我叫魏然。”他将单车停好,对她伸出右手。

安乔将湿润的刘海搭在耳后,有些不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安乔。”

“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在这里淋雨?”

出于礼貌的回答,“我在回味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时光。”

“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你离开很久了?”

她看着他好奇的样子,莞尔一笑,“你的表情像在看一个怪人。”

他连忙摆手,满嘴sorry,耸肩不知道怎样解释。

“我开玩笑的,你是这里的人吗?”她觉得他完全不像楠原人。

“我是这里的人,但我从小在英国长大,去年才回到这里,现在都还在适应。”


他非常热情,特别是在了解她此行目的后,有些不可思议。

她不曾见过陆雨伦,却要去离开六年的地方找到他。

楠原已然在开发商的手中从一个边陲小镇转变成一个度假胜地,马场、游乐场、高尔夫球场、别墅群。她在陌生中建筑中找寻着记忆的渊源,比如那一条枫树路,那一段可以看见低到挨近地面的夕阳的坡道,其余的大抵也记不清了。

他叫魏然,英文名Willian,比她大一岁。在他刚会走路时就随母亲去英国生活,现在他为了父亲要在故乡楠原开辟一片马场,维护一缕深绿的心愿回到这里。幸好他回到了这里,不然哪里还看得见什么萤火虫,什么枫树路呢,这些都是他极力维护的结果,却没想到帮助她这个陌生人守护了一个小小的缓慢纯净的“时代”。

他是第三个对她好的陌生人,算一个哥哥吧,她拥抱他,很用力很自然很温暖,“魏然,谢谢你,保护了我们念念不忘的时光。”

对拥抱没有特别感觉是他常年在英国的切身感受,但现在的他内心却升腾着一种异样情愫,“安乔,我会帮蓝天找到他的,一定。”

待在楠原的第四天,找遍了所有老房子,一一问询,谁都不知道陆雨伦是谁。

楠原变化太快,原本的校园、医疗设施也合并或者重建在另一个地方,她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六年的时间,沧海桑田之感却可如此浓烈。而自己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这里旅行,还是作为一个游子重返。


已经快一周了,她还是没有来信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失约。

那一晚,他在和她约好的蔓年咖啡馆早早等待。可她却直到店面打烊了,还未出现。他没有生气,只是好些天都没有精神,工作态度也懒洋洋的,他在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他在抽屉里拿出一大盒信件,从今年三月份开始他便与她通信,几乎每周一封。

他想起与她在邮局的重逢。

那天,天色阴郁,微弱雷鸣。他庆幸今天的信件都送达了,再过一个小时就该下班了,他便在休息室的长椅上昏昏欲睡。

直到他被摇晃着睁开眼,原来是好哥们求他帮他代理一下邮递咨询工作,他急着回家照顾孕吐厉害的老婆。他欣然答应,坐在工作间,慵懒地用手撑着脑袋,双眼微闭,直到她的出现。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一瞬间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被命运眷顾,得到了生活的善意问候。

真的是她?

可她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了,或许是因为她从未见过他,还因为不喜欢所以无关紧要。

他记下她的地址,开始给她写信,每一封都是他于灯下饱含爱意,小心翼翼写出的,却又故意隐藏自己的真实信息。

她起初以为是恶作剧,并未在意。直到她收到第十封信,他在信中提到曾经喜欢的女孩是楠原人,所以改名叫楠原。她心里最敏感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将以前的信合起来,一封一封的读。

她开始回信。

我喜欢的诗是木心的《从前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也喜欢海子的那一句: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你有一个优雅浪漫的名字,楠原是个好地方呢,你曾经的恋人说不定我也认识,你和她是怎么相爱的呢?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喜欢我,但我觉得你的信很温和。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钢琴,虽然很土气,但我真的爱它,它代表着我曾经柔软缓慢的时光,不知道你会不会弹钢琴呢。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见面,我一定会为你弹奏,七月的宜城真的很热啊,你喜欢吃宜城中学外的红豆冰吗……

她忘记了他也好,那就重新开始,再一次相遇。

可是,她失约到底是为什么,他看着布帘子外的冬日阳光,没有睡意,耳朵在捕捉工作间的声音,他希望天色快些暗下来,她的声音能再次响起。


第九天,她有些失落。在这个逐渐焦急的世界要找到一个故人,真的很难。就像和她一样待在孤儿院的孩子,或许我们的亲人都想过找我们,可是他们找了好久都杳无音讯,便只能放弃了,对吗?她不禁哭着问自己。

和魏然一起在国外读书的朋友,昨天回到了楠原,他为了逃避姨妈给他安排的相亲活动,只得连忙借口说回国看望魏然,还有小时候随还未过世的奶奶一起待过半年的地方。

威廉马场歇业一天,员工放假。

他们在马场边的别墅里准备午餐,她在奋力洗蔬菜,他却在旁边无所事事,微笑注目。

她很快做好一桌子菜,惊得他目瞪口呆,直夸cool,还取笑说谁娶到她一定幸福地像上帝,她白他一眼。

他来了,魏然去开门。

她低头开着红酒,然后倒在酒杯中。他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她却神情不自在,目光呆滞。

“你们认识?”魏然问。

“不认识。”云淡风轻的回答,他饶有兴趣地用筷子夹着菜吃。

“有些眼熟,但的确不认识。”她喝下杯中的红酒。

魏然笑言: “我觉得楠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有很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

或许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楠原,那里花木温暖,有你喜欢的一切。她想起自己曾给楠原的信中写过这样一句话。

骆允枫听完这个故事,也很想帮助她。但真的仅凭一个名字可能性太小,同名同姓的人太多,而且他说不定改了名字。

“我觉得可以让允枫扮演这个陆雨伦,反正蓝天也应该忘了他的样子,都这么多年了。”

“我不想骗她。”她凄然回应。

“可是……再找不到,蓝天会不会……”魏然欲言又止。

“好吧,我们先去宜城,看看她的情况,再做决定。”

他们去医院看望蓝天,她戴着呼吸器,安然沉睡。她舍不得唤醒她,轻轻走出病房在无人的楼道哭起来,魏然来安慰她,然后去给她买纸巾。

楼道里只有她和骆允枫两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看向窗外,默默陪着她。

他好似听到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但等他回头看她时,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他听错了吗。

她回到家,摁开台灯,在黯淡的房间摊开信纸。

楠原,对不起,那天因为有急事离开了宜城,去了故乡楠原,像是去你身边。我在替我朋友找一个人,或许是她的暗恋呢,但我们没有找到,所有与他有关的地方都躲藏在时光之外,我们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

过去的都回不去了。告诉你,我还遇见了一个远方亲戚,但他却一点都记不起我,其实这很正常,我也是凭借他耳垂上的那颗痣认出他的。你还好吗,我现在真的没时间见你,只能给你写信。但我真的非常想念你,好期待有一天我们爱的人都安稳地生活着,然后我们就可以见面,问候到:嘿,楠原,你好啊!嘿,安乔,我很好哦!

收到她的信,他快乐地难以入睡。

安乔,如果你没时间找我,我可以去找你的,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你,见到你。那年我父母离婚,我不得不随父亲来到宜城,等我回去时,你却离开了。六年前我们分开,六年后我们却又相遇。

可是你曾经拒绝过我,这让我一见到你便有些害怕,怕你将我推开,但我相信以我们现在的感情,你会接受我,我开始期待和你再次相识。


蓝天的朋友都来了,知道蓝天喜欢花,每个人都买了好多花,放满了整个屋子。平时个个幽默乐观,但此时却都说不出一句话。

沈悦言这个名字是蓝天无聊时翻杂志,拼凑出来的。

她和安乔同岁。她高二毕业便辍学了,从楠原来到安乔居住的宜城闯荡。因为她开朗大方,所以有很多朋友,近两年在朋友的酒吧做副经理。直到知晓自己患癌,便不辞而别,很少联系朋友。

没想到再次相见,确是这番场面。

病房外,一个身着灰格子衬衣的男子经过。他无意间看到房间居然有如此多的花朵,心想着这该是一个多么受人喜爱且热爱生活的人。他不禁看了眼门上的标牌:沈悦言,很好听的名字。

“雨伦,雨伦,陆雨伦,怎么啦,叫你这么久都不答应,我给你说我老婆生了……”

坐在床边的安乔,突然起身,谁在叫陆雨伦,真的是陆雨伦,她不敢相信。

“允枫,魏然,你们听到没有,有人在叫陆雨伦。”

允枫点头,“好像是在叫陆雨伦。”

安乔跑出房间。

走廊前方似有一片虚幻的霓虹般,她觉得每一次向前望去的视野中总会这般耀眼与不真实。

“陆雨伦,陆雨伦!”

那个身着灰格子衬衣的男子回头,其实很多人都回头了,但只有他跑过来。

他惊喜,跑上前抱住她,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钢琴,安乔。

她狠狠推开他,“你是谁?”

“你不是才叫了我的名字吗,我真没想到这么快见到你了,我本来打算……”

他迷惑地看着安乔将自己拉到一个患病女子的床边,一脸茫然。

蓝天仿若心电感应般,睁开双眼。

终究,他来了,多年的愧疚和想念也终于能在自己死去的这一刻化解,她不爱拖泥带水,纠缠不清。

她伸出双手,安乔紧紧握住,但她却放开安乔的手,伸向陆雨伦。

他皱眉,像个小丑般尴尬地看着病床上对他伸出手的女孩。

安乔一把拉过他的手,让他握住蓝天的手。

“对不起!”

他们都听见蓝天耗尽全身力气的嘶吼。

她真的离开了,她美丽可爱的蓝天没有恋爱,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就离开了。


冬天真的来了,白色的雪以轰轰烈烈的姿态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走她的生命。她只能拙劣地流泪,别无他法,她从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捧着阴沉沉的罐子,寂静无声地将她放在土里,一点点埋没。

六年前她被宜城的安氏父母领养,与她分别,每个月给她寄信,直到她高二辍学来到宜城找她,从此他们相依为命。

她读大学时省下零花钱存在卡里给她花,而她在酒吧混迹多年,也存了些钱,将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一家名叫蓝天的酒吧。

她收拾遗物,身旁的允枫默不作声,帮她整理。

魏然要管理马场,不得不回去。

他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气氛冻结。

在蓝天用了多年的木质收纳箱里面,有他们彼此儿时住在孤儿院的照片,她蓦地想起已经很久没和蓝天拍过照片了。各自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她是酒吧副经理,自己是钢琴老师也兼职咖啡店演奏。

还有一些信件,都是她在楠原时彼此之间往来的信件,2000年:4月,5月,6月……2005年6月,怎么会有2005年的信,去年的信。

她看了一眼正在将衣物整理好放在纸箱中的允枫,打开那份2005年6月的信。

钢琴:

我好怀念我们在楠原的日子,一起吃饭睡觉,去捡落叶,去踩水,去奔跑……可是什么都回不去了,蓝天和钢琴变成了安乔和沈悦言。

对不起。

这句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但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了。今天我去了医院,知道自己患了癌,刚开始我很伤心,放纵自己。但慢慢的,我不再害怕了,因为我这么多年没做过亏心事。

除了对你。

你知道吗,我爱你也嫉妒你。你可能不知道在你高一就是你被领养的那一年,有一个男孩拜托我给你情书,可我却把它撕碎了,还恶狠狠地咒骂你。

但我知道你不知情。其实我喜欢那个男孩很久了,喜欢他骑着蓝色的单车在枫树路下缓缓行过,他的背影,他的微笑,还有那把无意间借给我的雨伞。可我却没想到他喜欢的是你,这是我第一次嫉妒你。可是钢琴,我是真的爱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亲人。我怕和你分开,只好辍学来这里找你(当然也是因为不爱读书)。所以你一定不要怨恨我,我有时胆子也很小,我每天都想着要给你道歉,但我好怕失去你,所以这个秘密我从未说出口。

活着的时候不可以伤心,我做到了,所以你也要如此,我爱的你,请不要忘记我,请一定要原谅我。

我已经将他忘了,就算深爱,也不得不忘了,因为他不爱我,并且我还是个将死的人。

还记得我们有相同的身世吗,这注定我们会成为亲人。真的觉得很好笑,同一个晚上,你的妈妈塞了张纸条,就把你丢在孤儿院门前,而我的妈妈也是如此。院长清晨开门看见两个不哭闹(饿得没力气了)的婴儿,看看左边的卡片:钢琴,再看看右边 :蓝天。

安乔,其实那个男孩就是陆雨伦,他在高一时托我给了你一封情书,他爱着你呢。

真的对不起。

她在他上飞机的那一刻,突然拥抱了他。

“允枫,一路平安。”

他打开飞行模式,放下手机,翻开那本布面笔记本,看到了一片枫叶,枫叶旁的空白处写着:我们的曾经,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小男孩送给小女孩的礼物,他顽皮地对她说,你可以叫我“枫叶”。


蓝天的墓碑前,她放下一束蓝色鸢尾,那是她最爱的花。

“蓝天,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但你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一定要快乐哦,在楠原好好生活。”

新年到了,广场上都是在等待跨年钟声响起的人。

他悄悄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一枚戒指。

“陆……雨伦。”她看到毫无预兆出现的他,十分惊奇。

“你好安乔,我是陆雨伦。”

“你认识沈悦言吗?”

“有点印象,不过记不起来了,怎么了?”

“没什么……你找我有事吗?”

“那天你没去蔓年咖啡馆赴约,今天能不能补偿呢?”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雨伦,他是楠原,他居然是楠原!

人群欢呼,新年倒计时开始了,他笑着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在新年钟声响起的刹那,吻上她的唇。

安乔,新年快乐,和我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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