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核桃吃起来香,剥起来难。是个细致活儿,可能磨性子了。我喜欢山核桃的味道,对于吭哧吭哧剥了一来回才剥出一丁点肉沫沫,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大核桃以前在老家也吃过,要么用小榔头敲,仔细听,核桃裂碎的声音隐隐传来,换一边,接着敲,一圈儿敲完了,找个豁口,轻轻一掰,完整的核桃肉就出来了。
没有榔头,把核桃夹在门与门框之间,夹住了,慢慢使力,这个我很能掌握得住,核桃壳碎裂有纹,换个方向再夹,也能得到完整的核桃肉。
心急的话,用脚踩,用砖头砸,都可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也吃不了完整的核桃。
脚上劲小了,核桃纹丝不动,劲儿大了,全部炀掉,都是碎末末,吃起来有什么劲儿?白瞎核桃!
用砖头也一样。
到南方以后,我找到一种叫核桃夹子的工具,真是好用。有工具,有核桃,我反倒吃得比以前少。
小的时候最能记住的是学校里朱老师给我们分的核桃。那是真正的新核桃,壳儿看起来是老了,砸开,瓤还是奶白色,有一层衣,用指甲挑开一个缺口,悠着,一点一点扯开,露出晶莹玉润的肉来。
好东西不常吃,就很疼惜。咬一小口,甜甜的,脆脆的,香香的。不急着咽下去,让它在嘴里多呆一会儿,呼出的气里仿佛都是核桃的味道。
毕竟是稀罕货,不能常吃。
有人说,核桃长的像脑子,吃了可以补脑,笨小孩可以变得聪明。
这是在引诱我,对于这样的说法,我深信不疑。一个笨孩子总是会执着地相信一些东西。因为笨,总要付出许多才能得到别人稍微用力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只是很可惜,如果能够的话,我每天都会吃核桃;如果能变聪明,我可能坚持了。想想而已,都没有核桃,你坚持什么。
现在有核桃了,吃的也不多,仿佛知道以形补形似乎没有什道理,要不有人吃了那么多猪脑子,人家还那么聪明,可见没有道理。
现在明白,似乎也不晚。我现在是有些开窍,却不知道和吃过的那些核桃有没有关系。
一直没有忘记龙泉补习的日子。
前途渺茫,人生地不熟。
常常吃不饱,脑子就缺氧,似乎记不住什么,老师讲的就像天书一样,也许不是缺氧,是缺油水。
一顿饭就是一个四两的馒头,一勺炒白菜。馒头是白的,感觉不够四两。再买一个,好像又太奢侈,吃超了,有负罪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真是莫名其妙。
小时候就贫血,现在又吃不饱,上课就常常想睡觉。
睡一会儿就很自责,然而,困乏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吗?
我很无奈,日子就是老牛拉破车一样,吱吱呀呀,缓慢前行。
一日晚饭后,班主任老师要我去他办公室说什么事情,我忘记了。出门的时候,有风吹过,树上落下东西,砸在脑袋上,好疼!
什么东西,还滚!
追过去,哎呀,是核桃!它砸我,就是让我认出它来,我一点都不恨它。
还有吗,算了,有一颗就是上天的恩赐,人心不足蛇吞象。
找个没人的地方,踅摸一块砖头,轻轻砸,别砸坏了。这个经验我有,只是很久没有用武之地。
去壳,真是一只圆满的核桃。我喜欢,我一个人在黄昏的黑暗里,悄悄喜欢一个完整的核桃。
咬一小口,是核桃的味道!真香!一点一点蚕食,我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核桃补脑,核桃有营养。
一个核桃下肚,感觉自己有了精神,那晚的晚自修做题特别有灵感。
我记得那棵核桃树,就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口,那里有一排平房,都是老师办公室。
没有他发话,我们一般不去。现在我很盼望他能召见我。
实在等不及了,我看见他锁上门要离开学校,别的办公室门都紧闭着。
管不了那么多!
拿一本书,假装去问问题,走到班主任办公室门口,假模式样看看锁,看看四周,做贼一样,迅速跑到树边,那树真高,真粗,一脚蹬过去,树都没有反应。
退回来,助跑,再来一次,紧张,期望,我不记得还有什么,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祈祷,只记得,要使劲,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皇天不负!
终于有一颗核桃落下来,看看四周,没人,捡起核桃,拿着书,屏着气息,仿佛没事儿一样离开,然后在黑暗的角落里享受美食。
上课走神,我就会想那棵核桃树,我一直相信,那树上还有很多核桃等着我。
在无边的渺茫的补习岁月里,我有了一个很明确的希望。
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守株待兔的宋国人,我不知道,我满心希望那些核桃真的在,一直在,每次蹬的时候都有。
真有一只兔子撞死,我一点都不想,那样会引起很多人注意,还有我什么事呢。
可怜么?卑微么?就那么可怜,就那么卑微!
真的很可惜,那棵核桃树上我只蹬下来过三个核桃。但那三个核桃却给了我无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