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言功容云万里 ———怀念赵明珍老师（郭守智）

      丁酉腊月二十一上午11时35分，一颗衰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赵明珍老师离我们而去，享年8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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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言功容云万里，训导教诲月三更。”这是我在灵堂祭奠时，面对赵老师端庄慈祥、清理高雅、雍容脱俗的遗像蓦然得出的联句。

      赵老师是我在芮城中学读初中时的俄语老师。与她相识熟知，还因为她的爱人卫河云后来做了我高中时段的语文老师、班主任，而且，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又几乎同时调入运城工作，前前后后已是近六十年的交往了。戊戌春节过后，几位好友结伴去康中老校区看望卫老师，在赵老师遗像前再行祭拜。一位朋友言及，“德言功容”四字恰如其分概括了赵老师道德人格、学识才华、言谈举止和事业成就。

      德言功容，原见《礼记·昏义》:“是以古者夫人先嫁三日……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明李昌祺《剪灯余话·琼奴传》:“后十四，雅善歌辞，兼通音律，德言容功，四者兼备。”德者，妇德；言者，言辞；容者，容貌；功者，女红。这是封建礼教要求妇女应具备的品德和能力。而这里，我想古语新用，赋予它新的积极内涵。

      说到德言功容，还得从赵老师的出身、家境、经历和事业讲起。1938年农历五月十四，赵明珍出生于西安一个医学世家，父亲是名医，在西安南大街办有私立医院，家里与冯玉祥将军多有交往。后为躲避战乱，举家迁往泾阳。富殷家境，书香门第，她从小即受到良好而严格的教育。她不仅知书达礼，而且能歌善舞，在泾阳读小学时，曾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文工团选中，欲投军从艺，终因父亲要她进一步读书深造而作罢。解放后，回到临猗老家，在临晋中学读完初中，又因品学兼优、多才多艺被保送康杰中学就读。入学后不久，就被当时在运城卓有影响的康中红旗歌舞团吸纳并成为骨干，接着又参加了学校女子篮球队兼任队长。文体双优，人又漂亮，被誉为“校花”。1957年农历腊月二十八，赵老师和时在芮城陌南中学任教的卫河云老师结婚，没有嫁妆，不要彩礼，典礼时连新嫁衣也没穿，还是当学生时的过冬棉衣。一个大家闺秀，知识女媛，如此移风易俗的举动自然惊世骇俗，村里的父老乡亲惊叹之余大为赞赏。村干部得知这个端庄素雅的“女学生”能歌善舞，蒲剧、眉户、秦腔样样精通，便邀请她参加村里的春节演出。她爽快地放弃了“回门”走娘家，于正月初三登上舞台，又得村民“奇女子”之盛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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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9年9月，赵老师到芮城中学担任初中俄英语老师教学。她边学边教，同学生学在一起玩在一起，教唱俄语歌曲，组织俄语游戏，将教学搞得有声有色。1961年，她又因特长被选调进芮城县人民广播站，担任播音和主持。在新的工作岗位，她的口才和文艺才华得到充分施展。醇厚、圆润、清亮的女中音，标准的普通话，潜在的艺术气质，给那时土里土气的小县城带来了一抹亮色。其时，她的第二个孩子小青已经出生，奶在南关村一户人家。给孩子喂奶时，因“播音重地，闲人免进”，只能同保姆从窗口将孩子送进递出，如此职业精神深为同事称道。

      1964年，赵明珍重归教育。她肩负重任，独当一面，在县政府新建的芮城县第一所幼儿园担任领导。“文革”期间，县城学校停课，她愉快地到乡村小学任教。当时，我在山西师范学院读书，假期中到学张乡斜口村探望姑母，听姑母说村小学来了一位女老师，“人长得排场，脾气好，很和气，能跳会唱，村里那些不愿上学的娃子都被她叫到了学校”。当我闻听这老师就是赵老师，便立即去学校看望她。那是一间卧室兼办公室的土木结构老式瓦房，土炕上铺的是土布床单，被褥枕头摆放得整整齐齐，旧办公桌上放着几摞学生作业以及课本、教案。房间的环境正合了卫河云老师所赋诗句“安贫乐道羞染尘”之意境。再看墙壁上的课程表，每周居然还分别开设有一节体育课和音乐课。在全国中学以上“停课闹革命”，城乡小学也难有正常教学秩序的大环境下，斜口村小学竟是这样井然有序，合规合矩，严格按教学大纲开课，保证音体美的开设。

      就是这次记忆，我为赵老师撰改了另一副挽联:

律己做烛灯，灼灼其华，白笔红圈留伟业；

爱生如子女，循循善导，鲜桃艳李慰恩师。

      提起赵老师的为人处世，熟悉她的人不会忘记她抚养外甥女的事。1977年前后，赵明珍的姐姐因病去世，姐夫在农村行医，身体状况不好，家里孩子多，生活困难。办完姐姐的丧事，她便将年金仅六七岁的外甥女婷婷带走抚养。当时，她家也不宽裕，三个孩子一个读大学一个读中学一个读小学，家里连自行车也买不起。再添一口人，无疑手头会更加拮据。但善良的赵老师两口子将婷婷视为己出，比照顾自己的孩子还要周到。婷婷读完高中后，他们费劲周折，让孩子如愿参军，复员后被安排在运城一家金融部门工作。赵老师去世后，运城学院退休教授、原芮城中学同事张敏生夫妇撰送的挽联“是益友，亦知音，解衣推食桃园义；视人子，如己出，三春日晖慈母情”，下联所赞的就是此事。

      1985年，赵老师调至运城师范学校办公室工作，到1993年退休。学校在她的生平简介中这样评价:“她34年如一日，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兢兢业业工作，默默无闻，无怨无悔，把毕生精力献给了教育事业。”她“为人正直、淡泊名利、乐善好施”“对同事真诚豪爽，对邻里古道热肠，对子女即是严父又是慈母”。学校的评价毫无夸大，更无虚言。赵老师曾任职的芮城城关中学是一所九年制学校，农村教师居多，一开始有人说她洋气、傲气，可一经接触，她亲切、和善，待人真诚如亲姐妹一般，年轻的女教师视她为母亲，大事小事都找她出主意。她病重时，几年未见的一位老同事来看望她，一见面，握着手，便痛哭流涕，爱之切，情之深，令在场人为之感动。当场还如数家珍地诉说着她对师生们的好:她的一件“的确良”孕衣多位女教师轮流借穿过，成了学校的“公共孕衣”；她资助过多个家境贫寒的学子，或伙食补贴，或学习用具，或代交学费……在老康中她的住宅里，我目睹了她的三件遗物:一大摞荣誉证书——“优秀党员”“模范教师”“先进工作者”“竞赛优胜者”等等。卫老师说，她很在意这些证书。将此视为自己的历史脚印和生命追求。一包珍藏了四五十年的账目、单据，是在芮城县直幼儿园和城关中学任职时经过她手的经济手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乃一尘不染。一包积攒的“毛毛钱”硬币。她教育孩子，学习要勤奋，生活要节俭。困难时要珍惜每一分钱；富裕时，不浪费一分钱。这是她留给子女的“治家经”。运城中学原校长李季荣夫妇敬撰的挽联讲的真实贴切:“传道授业诲人不倦称师表，敦厚温柔教子相夫为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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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师毕生有两件事，可引以为豪。1964年前后，芮城建立县直幼儿园，她又从县广播站返回教育口，担任县直幼儿园负责人。寻校址、筹资金，培养专业教师，外出学习办园经验……短短几年，就将幼儿园办得红红火火。后来，我与赵老师聊天时，谈及时下幼儿园教育严重“小学化”弊端，赵老师讲了当时办园的做法:那时，我不懂幼教理论，更谈不上办园理念，尤其是省地也没有幼儿教师培养基地，专业教师全靠自己培养。我根据自己成长经历，重点抓两条。第一是幼儿的习惯养成。“人生百年，立于幼学。”这是古训，讲的是“蒙以养正”的习惯养成的重要性。那时，先抓幼儿的卫生习惯养成，如科学洗手、刷牙和剪指甲的习惯等，又重点抓了道德习惯和学习习惯的养成。第二条是美育的熏陶。用歌声、舞蹈和故事感染、熏陶孩子，很少有拼音、识字和算术教学。她的体会是:孩子的心灵是块神奇的土地，撒上理想的种子，就有行为的收获；撒上行为的种子，就有习惯的收获；撒上习惯的种子，就有品德的收获；撒上品德的种子，就有命运的收获。今天，芮城的幼儿教育，在全市、全省乃至全国都处于领先地位，而赵明珍他们，就是芮城幼教的拓荒人。

      1974年，赵明珍被任命为芮城城关中学副校长，分管艺体教育。这期间，她的艺术才华和管理艺术得以更为充分的施展。学校的艺体教育有声有色，舞蹈队、合唱团的节目是当时教育界和全县大型活动的保留项目，尤其是男子小篮球队在全地区也是独领风骚。是赵老师学生时代曾担任康杰中学女篮主力的人生经验和从教后重视音体美的教育思想的同生共育，是体育教师张根立那股勇于拼搏、永不服输体育精神的躬身践行，最终合力形成了专属芮城城关中学的篮球风格。时任运城行署教育局局长南曲发现了这个典型，决定调赵明珍到行署教育局负责艺体教育或办公室工作，最终因县上挽留而未成行。当时，我正在县教育局工作。记得在一次学校艺体工作经验交流会上，她的发言引起共鸣。她说，体育就是为健康而奋斗，体育是生活活力的源泉；没有体育，就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又说，学校通过音乐让学生热爱艺术，通过艺术让学生热爱生活，体验幸福。艺体教育就是为孩子的未来铺路，这是每位艺术教育工作者应有的教育理念。

      赵老师带着自己的教育理想走了，她给我们留下了累累硕果:生堪师表，案头芝兰留清雅:去亦欣然，园中桃李竞芬芳。（余秀兰、吕淑茹、冯化娥挽）赵老师走了，她给我们留下了高风亮节:身似芳兰，高风留凡世；心如皓月，亮节昭后人。（刘高迪、冯占强、赵华胜、郭守智、李华、李民龙挽赵老师走了，她给我们留下了无尽思念:四十余载，汗撒校园，培鲜花，育桃李，功德圆满仙游去；八秩春秋，布爱人间，思弟子，恋儿女，乡愁缠绵再归来。（杨尊尧、冯占强挽）

      芳迹白云，节操青史。赵老师走了，她的师表师德、言谈举止、功业才华、音容笑貌将永垂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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