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陈不老,五十出头,年纪不大,身体健康,为人厚道,乐于助人,认识他的人都会喜欢他。喜欢从他那里了解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喜欢听他谈论他的业余生活。陈也乐意与热心的同事朋友们谈论起他外出的所见,分享他走乡窜寨,爬山寻乐的成果。
认识陈那年我刚刚师范毕业。他是我先生的学生,差不多同龄。我们和他有很多相同的兴趣爱好,就经常在一起吃饭玩乐。陈一家乐观开朗,热情好客。那时他和先生是同事,同在单位宿舍居住。我们经常在他家玩。烧洋芋、烙豆干、做饺子……整天乐乐呵呵的。九十年代中期还没流行用手机,装个有线电话都要拉关系托人情,我们工作之余没事做,就爱聚在一起吹牛侃大山。老宿舍门口不长的花坛边,时常是我们这些宿舍住户的娱乐场。都是老师,都是受过教育的一群精英,大家吹起牛来就轻松自在有档次。一群人侃累了,就各自钻进自己的宿舍做饭吃。我和先生都是吃货,做饭又不在行,就经常去陈家蹭饭吃。陈的妻子虽然个子不高,做事却精明麻利,又做得一手好饭菜,我们自然成了他家的常客。我第一次包饺子还是陈的妻子赵教会的。她和面赶好面皮,又手把手的教我包饺子。后来,我最得意的家务活也是包饺子。有人来家里做客时,总想露一手。
陈热爱工作,单位上的事,领导想不到的地方,他经常友善提醒,很多时候亲自动手,不怕脏不怕累。瓢井地势高,常年缺水,我们住的学校宿舍一年有半年没水吃。很多时候,老师们放学了就去板板桥挑水,我也是其中一员。从学校到板板桥有二三里路,一个来回五六里。技术不好不会担水的,一担水担回来,就只剩半桶了。为了解决学校师生吃水问题,在单位领导的努力下,在一群热心青年的奉献中,终于从很远的曹家梁子引来了水,结束了全校师生用水艰难的历程,大家也终于扬眉吐气不去“要”水了。之前总是去学校旁边的南街人户家挑水,总是不好意思,有时还会低声小气的讨好人家才能挑到水。遇到人家水管里也没水时,大家就得浩浩荡荡的去板板桥沟里挑。
后来有了考调政策,很多人离开了,我们也离开了。没有谁留恋那个给大家带来很多欢声笑语的聊天平台,也没谁留恋那个大家辛辛苦苦从曹家梁子引来的香甜可口的山泉水。陈却一直在,那天他说学校的水是他一直在管,我听到很有感触。至少二十年了!陈说:“现在学生们都是住校,用水量更大了,我不放心别人管水。”很多时候,他都会一趟趟的行走在山道上,检查水流是否顺畅。要是遇到大雨冲破了水管或者别的破坏,他就要亲自焊接。即使雨天,即使冬天大雪大凝,他穿着雨衣水鞋,一个人摸黑到半夜也心甘情愿,从没怨言。学校一千多师生,如果没有一个热心人、在行人经常管水管电,一旦出现状况怎么办?陈不但管水,还管电,管学校里杂七杂八的琐碎。可是他始终乐呵呵的,尽自己的所能把份内的事做得妥妥当当,让领导们放心安心。
陈做工作兢兢业业,对待家庭也是尽职尽责。这些年,他服侍完了自己的母亲又照顾自己的父亲,抚育了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老人相继离世后,他本该清闲一些了。他弟弟因为生病,先于父亲离开了人世,弟媳要出门打工挣钱,弟弟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没人照顾了,陈又把照顾三个侄儿侄女的事揽在自己身上来。他负担他们的生活,操心他们的学习。十几年过去了,孩子们相继长大。他侄儿现在已经在瓢井供电所谋得正事工作,他该松一口气了,他在天有灵的弟弟该怎样感谢他对孩子们的养育之恩?我想他弟弟一定很欣慰了。
除了这些,陈还不够。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他始终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追求。工作之余,陈骑着他的二轮摩托,行走在任何一个他想得到的山林古道,他就喜欢大自然。这些年,陈风风火火的办过沙厂、植树造林、修过公路、架过电线,都有不菲的成绩。陈的老家在果邦,离镇上二十几里。因为交通不变,出行很不方便。二十多年前,我们和他去过一次他老家,没有车,走路。一个来回,我们脚趴手软,累得几天才能缓过神来。后来,因为工作的奔波劳碌条件差,我们聚少离多,各自忙着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工作。这些年孩子们都大了,我们又经常聚在一起。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一起聊着我们的曾经我们的未来。
再次去果邦陈的老家,我是开着车走在陈亲手指挥修成的进村公路上而去的。那年,陈的父亲过世,作为老朋友,我们是一定要亲自到场吊唁的。陈告诉我们说走小洞那一条路,我们听取了他的建议。那是一个雪后初晴的上午,我放着车载音乐,与先生一起行走着。到小洞时,远远的看到卢家大山顶还是白雪皑皑,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晶亮一片。我兴奋得停下车拍照,继续前行。越往前走,路越弯越陡,有一段长长的半坡路,很险很窄,坡多弯急,下面是百丈深沟。我一边走一边责怪着,总算平安回来。又去到他的家乡,是因为和他妻子赵约好请他带我们去摘野杨桃泡酒。在那段堰沟的一个加宽处停好车,我们直往山林里爬。陈一边走一边给我指点周围的树。这些树不小了,有很多一个人也围不拢来,已经长成可用之材。他说他的树有几千亩,我对大数字不太有概念,后来他说一直延伸到我老家山头,我总算明白他的工程有多大了。听着沙沙的山林声,我想到了晋西北种树老人马永顺和他的奉献事迹。陈何尝不是又一个种树人呢?他说,那些年,一到冬天,他就组织村民们上山种树。经常是背着一袋洋芋上山,饿了就烧洋芋充饥。一次实在太饿太渴,他们是一口洋芋一口雪吃的。这样的吃苦辛劳,我只能咋舌,不敢想象。每次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陈看到满山满坡郁郁葱葱的树,一定是说不出的高兴。那不是一般人能实现得了的梦想,陈用他的执着,用他对家乡的爱实现了。
几天前我们和他又去他的家乡,这次纯粹是玩乐。天气晴朗,路更熟悉,我们一路聊着。行至那段最险的半坡路时,陈说:“我和这段路有很深的感情,很多年前,我爷爷沿着半坡开凿了一条堰沟,引水进村。后来有了村村通公路的好政策,我就带着村民们沿着爷爷当年留下的堰沟扩宽,就修得了这条公路。路虽然依旧危险,可是它是我带着村民们一起挖掘出来的。”他妻子接过话说:“这条路算陈家路也不为过。它凝结了陈家几代人的功劳。”是的,陈的爷爷为家乡效劳一生,如今陈也一直在为家乡效力。他说村里的路是他组织修通的,电是他带着大家架成的,水也是他带领村民引来的。
先生说:“果邦,一个水果丰富的地方。邦是多的意思,物产丰富的地方。”之前大家都说果邦是个偏僻落后的地方,那些年分工作都怕分到那里去。听先生这样一普及,我对果邦有了亲切感。那里水果丰富,李子最是出名,只要说到李子,大家一定会问是不是果邦格里河的。格里河的李子最好吃。如今,因为陈的植树护林,因为他的修路引水,我们都更喜欢那里了。哪怕路途不是很近,哪怕山路崎岖陡峭,我们依然一次次的叮嘱陈:“你要去老家时,一定带上我们。”和他一起去果邦那里,除了玩乐,总有很多收获。我和先生说,和志趣相投的人交往,哪怕中途会有一段时间不联系,再次交往起来,也是那么亲切自然。我们和陈一家就是这样。一起出游,从来不会担心互相照顾不周,也不会担心饿着没饭吃。带上几个洋芋,山里捡来一些柴,我们的烧洋芋就是美餐一顿,那可是我们很多年来没品尝到的山味了。那天一起去寻古迹古树,路上饿了,我们在车里吃着沙琪玛,陈说他出去走走。一会,他招呼我们去他亲戚家,表嫂给我们一人煮了一大碗腊肉面条,我们吃得狼吞虎咽,又饱饱的美餐了一顿,直到晚上回家都没觉得饿。
陈了解家乡,懂得山林。他知道哪个季节有哪些野味,就会经常带回来给我们品尝 。野香菌,野杨桃,野竹笋,野香椿……吃得多了,我们越来越不满足,春天来了,我们时刻叮嘱他带我们去掰香椿,唯恐他忘记了。我们还期盼着夏天时和他一起去摘格里河的李子,秋天时再去山上摘杨桃。陈一一应答着。我们喜欢山林,喜欢寻找山林之乐,也许源于我们的兴趣爱好,或许,绝大多数是受陈的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