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三两遗事·五

据大掌柜回忆，夏三两初到长安城的时候年纪尚轻，前途无量，一穷二白。全部家当，除去几件贴身的首饰，最值钱的就是他那辆七成新的二八大梁自行车。那自行车运行流畅，锈迹斑驳，也看不出什么牌子。一直以来，夏三两最大的梦想就是买一台挎子，带着心爱的姑娘轰隆隆的冲过古老城墙下红油漆未干的城门。

有一次，夏三两心血来潮，拿炳烯颜料把自行车漆成了黄色，是那种很刺眼的柠檬黄。据他说，这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象征着蓬勃的勇气与热情，就像黑白电影里没有困难也要创造困难勇往直前的英雄。这番论调斗志昂扬，引得秀子等一干小屁孩欢呼雀跃，热血沸腾。王小白夏三两中二，夏三两严肃地说自己分明是童心未泯，王小白一脸无奈，说表哥，你还是泯了吧。

为了实现开挎子泡妹子的伟大理想，夏三两晨兴理荒秽，戴月骑车归，节衣缩食，认真工作，尊敬领导，年底还评上了优秀工作者，工资增加5％。可惜由于物价上调，挎子的价格上涨了20％，细算算，似乎离梦想更远了。

至于谈女朋友的问题，夏三两一直都是三缄其口，可据林四娘独家披露，说曾经有过几个个涉世未深阅历尚浅年少无知的姑娘们追求过夏三两。这些姑娘有的喜欢他的才情，有的喜欢他温柔体贴，还有一个近视三千多度的女工程师硬说喜欢他英俊的外表。夏三两每次拒绝这些妹子的理由都一样：这些姑娘没有一个喜欢我醉酒后的情态，这样的人不纯粹。

王小白特别想问林四娘，这些姑娘里面有没有算上年少时候的她自己，想了想，又忍住了。

有一次夏三两加班到深夜，回家路上由于天色太暗能见度低，车轮硌在碎石上，当时就瘪了。没办法，夏三两只好扛着他的自行车，步行十几公里往家走。刚开始他还吹着口哨，想要效仿苏轼吟啸徐行，行至半路，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辞职了。

夏三两快到家的时候秀子正在路灯下一个人跳房子玩，远远地望见夏三两，还没看真切，就嚷了起来：“哎妈呀！原来长安城里也有狗骑兔子啊！”

秀子的嚷嚷惊动了大家伙，好多人都从家里跑出来围观。爱凑热闹的王小白冲在最前面，看到夏三两狼狈又倔强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她用手指点着秀子的小脑瓜，强忍着笑说，“哪有狗骑兔子啊，那是兔子骑着你夏大哥――还楞着干嘛呢，快给你夏大哥拿毛巾去。”

大掌柜接下了夏三两的自行车，秀子赶紧拿来毛巾给夏三两擦汗，穆大娘拎来一只大茶壶，让夏三两突然觉得，虽然狼狈不堪，但还是有一点想笑的感觉。只是没有看到林四娘，又有点可惜。

林四娘那个时间其实已经睡下了，听到外面吵吵嚷嚷，感觉莫名的心悸，像是浑身疲乏不堪，再难入睡，只好揉揉眼睛爬起来，拿着一条手串慢慢盘玩。忽然手机接到一条夏三两的短信，短信上说：明早可以打电话叫我起床吗？今夜太过辛苦，我怕明早上班迟到了。林四娘回复说，你又不是没有闹钟，况且还有那个近视眼的女工程师挖空心思想找机会向你献殷勤，为何偏偏要我叫你起床呢？

夏三两此刻正坐在门槛上，手托下巴摆弄着手机，看了林四娘发来的短信，他挠挠头，在回复栏里写下“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起床”。犹豫半晌，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手删掉短信记录，回卧室去了。

多年以后，夏三两的代步工具已经换成了一辆低排量的四轮轿车，每每堵在长安街上，总是不由得羡慕起身边呼啸而过的自行车，和那群嬉笑打闹的少年。偶尔他也会想起当年开挎子泡妹子的伟大理想，总觉得荒谬，这样的交通工具早已被禁止上路了，可他还是有点想试试驾驶挎子的感觉。至于那辆自行车，早已在通向家和单位的路上消磨得残破不堪，破烂王崔大爷一直说，小夏啊，那辆破车你留着也没用，不如拿到我的回收站，按废铁卖给我吧。夏三两总是笑呵呵的应下，可不知怎的，他似乎一直都没有时间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