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癌症患者,不管是谁,都做不到感同身受

新房的最后一块木板去到它该去的地方的时候,压在李会珍心头的两块巨石陡然去了一块,好像随着汗液排出体外,缓和了不少。随后,她突兀的举起手,摸向脖子上的凸起,心想“房子装修好了,就差儿媳了。”


房子装修完没几天,她就和丈夫一起去医院做了检查,事先没有通知她的儿子。理由当然是不喧于口的爱和那种难以言说的“怕麻烦儿子”的情怀。她的儿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么多年在她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的影响下,不复年轻人该有的冲劲和动荡。她用两个字总结为——懂事。


早在去年年初,儿子从外地回来之后,就劝说她去医院检查,但被她用买房的借口拖延。房子买好以后,又以装修做为护盾。虽然一切顺利,可看病的日期却是四个月以后了。儿子恰巧在她去医院的当天打来电话,她才告诉他,已经做了相关检查,手术也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术后她恢复的不错,最舒服的当然是肿瘤的切除让她呼吸和吞咽的时候不再有硬币塞在气管里的感觉。但,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翻看了自己的病例,那是丈夫百密一疏造成的。


她这辈子活得理智又倔强。刚和丈夫结婚的时候,公婆就给了他们一屁股债。她拿出婚前跟随大姐做生意赚的钱还债,置办家具,还买了一辆三轮车贩卖瓜果蔬菜……她誓要把这个家从穷困的泥淖里拖出来。如今儿子的婚房已备好,自己也到了退休的年龄,再过几年,逗孙遛狗那些电视剧里的场景也会实现。然而,突发的变故让她计划筹谋多年的美好未来化为泡影。命运在她离纵享天伦只差一步的时候将她掀翻在地。


疏不知,这些年她为了致富和一家人的未来,过多的透支生命,疾病的种子早在她的身体里安家落户。将要临盆的时候还在和丈夫卖菜;她将儿子手脚冰凉体质虚寒归过于公婆对她的冷淡和丈夫的轻视;凡事亲力亲为,躺在病床上也不忘数落丈夫的懦弱与无能。生活将她逼成了她不想成为的样子。她痛恨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幸与灾难。往年儿子在外地上学和工作,她总能在过年欢聚的时刻见缝插针般一遍遍讲述往年的经历和遭遇。如今儿子天天陪在身边,加上疾病的滋扰,更是变本加厉。儿子想通过反驳的方式让她心情快乐友好,在她看来反而成了训斥和误解。甚至吃起丈夫的醋来,认为儿子在夫妻两人的口角中,偏袒了丈夫,而不是自己。


她年轻时做生意的头脑用在询问病情上也丝毫不差,一度让丈夫和儿子辛苦隐瞒的真相无所遁形。得知真相后变得狂躁与不安。把病情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怪罪在医生头上,绝口不提腰部经过治疗以后,除了午睡和晚上,她几乎不在床上呆一秒。而这之前,她只能跪着趴在床上,才不至于腰椎的压迫让她痛不欲生。把医生将不对症的治疗方案用在自己身上归过于自己对医学的无知。也怪罪儿子之前没有听她的去大医院。事实上,甲状腺切除以及后来的腰椎间盘手术都是瞒着儿子在小医院做的。


除了不想瞒着儿子以外,另一个致命的原因就是因为钱。她对外人锱铢必较,对自己也不心慈手软。为了省钱,以为自己年轻,从不把病放在心上。对金钱的过份看重让她心胸狭窄,农村家长里短,蝇营狗苟使她心力交瘁。直到现在,一刻也不想马虎。但年龄的增长和疾病的困扰造成身体不可逆的弊病已经突显出来,她那双掌控柴米油盐,生杀大权的双手不再有力,却仍想对生活和命运指手画脚。当家作主这么多年,在生死间的大恐惧下面对选择时变得优柔寡断,脑袋不受控制般反复推演各种方案的利弊与得失,过程和结果。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必要性,因为疾病的无情如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头顶。


她一刻也不能放松,疾病如影随形。嘴上说着无所谓,谁也有死去的一天。心里想着却是贪生一瞬,便舍不得死。儿子还没结婚,丈夫老实纯朴……她死了,他们怎么办?全然忘了生活该有的模样——现在一家三口还能完完整整的在一起已是莫大的幸运,哪还能奢求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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