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四月花，离人脸

我们还像个孩子吧。

生活在自己无忧无虑的幻想世界里，未曾触碰外界的冰冷，也不曾想过世界的复杂，似乎以为我们会永远呆在父母的爱护，朋友的珍惜中。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一个让大人羡艳的礼物——单纯。我们谁也不给，都自己留着呢。

可谁没有注意过，在时刻的滴答中，这礼物已慢慢的，不声不响的被收走了呢。我们从不在乎，也从未想过，这份礼物对我们有多重要。甚至一直没把它当礼物看。多年以后，当我们看到和如今的我们一样大，或者要小一点的孩子时，会感叹，小孩多天真，多单纯。殊不知，我们也曾单纯过么？殊不知，现在的我们还在单纯的末班车上吗？

梦里的女孩，来到了一件堆满了玩具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上，用油彩画出了无数可爱的图案：兔子、海豚、蝴蝶、甚至还有拿着魔法棒的仙女，将整间房间点缀得温馨而可爱。

女孩站在房间的地板上，脚下拼图般的泡沫海绵板踩上去软软的，好像行走在云端，她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标准的儿童房，房间很大，地板上到处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偶，一只巨大的玩具熊端坐在墙角，毛绒绒的熊掌似乎此刻正朝着女孩轻轻晃动，好像在欢迎着女孩。这里给女孩一种莫名的温馨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女孩的身体里蔓延。

远处的床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此刻，女人正在温柔地哄着床上的婴儿，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爱意，仿佛鲛人在抚摸着海中最大的明珠，表情上，溢满了满足与幸福。女孩缓缓走近女人，她看见此刻，毛毯中的婴儿正在熟睡，小小的嘴角随着她的呼吸而抽动着，可爱异常。

看着粉雕玉润一般的婴儿，女孩不禁佩服起造物主来，在创造了森罗万象后，神祗又造出了生命，在数以百万计的生命里，人类，又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们出现，他们创造，他们改变，他们进化，在数百万年历史洗礼下，人类终于变成今天的姿态，睿智而勇敢，拥有了创造未来的力量。

女孩想，还好造物主在创造生命的时候，只给了他们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如果每个都有三只眼睛，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人们都有两张嘴，他们或许会因为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而争吵不休。很多东西，像这样，就是极好的。

还没等女孩看清女人的脸，一阵欢笑声从窗外传来，女孩侧过头去看向窗外，此刻，一对男女正陪在一个小女孩身边，三个人显然是一家三口，他们坐在草地上，眼前的野餐布上摆满了美味的食物和新鲜的水果，女孩在草地上兴奋的跑动着，那是一种没有意义的奔跑，一圈接着一圈，似乎孩子的力量永远都是用不完的，男人在女人坐在女孩的不远处，看着小姑娘一圈又一圈的奔跑，女孩看见，他们在笑，开心的笑。

更重要的是，女孩认出了他们，他们是自己的父母。那么，

那个奔跑的小姑娘，是自己？

女孩这样想着，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一家三口，这一幕，竟然在女孩的脑海里慢慢变得清晰，这些，似乎是她小时候的记忆，只是，那时的她并没有注意过父母脸上的表情。

一幕幕画面仿佛老旧电影的镜头，在这间房间里继续上演着，女孩被爷爷奶奶从这里带走，念书、上学、遇见无数陌生的人并努力地试图与他们成为朋友。而在女孩经历这些东西的时候，这间房间里的陈设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墙壁上的涂鸦被爸爸用白油漆精心地覆盖，房间里散落的玩具也一点点地被妈妈拿出去后消失殆尽。一张方方正正的写字桌占据的女孩摇篮床的位置，木质的书架里，放满了形形色色的书籍，那，是女孩要读的书，它们昭示了女孩未来要走的路，那是一条漫长到无以复加的路，也是每个苍老的人都曾走过的风景，人家叫它“成长”。

终于，女孩看见自己又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间曾经无比温暖的房间，只是，这一次，父母的脸上，少了些温存，多了些严肃。女孩想起来了，那大概是自己的中学时代。每天，面对的是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考试与习题，老师与家人的期待，仿佛千吨巨石般压在女孩柔弱的肩膀，从未有过的压力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排山倒海的袭来，压得女孩几近窒息。

我们，曾走过地狱。

我们，在仰望天堂。

在这方寸的空间里，女孩看见自己的半生，遇见的人，错过的人，在此刻都不过是一部漫长电影里的小小桥段，哭过，也笑过，爱过，也恨过。

女孩说，自己曾无比痛恨曾经的生活，但是那一刻，女孩哭了，看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当年”，自己，开始不争气的怀念了。

终有一天，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会化作蜃楼般的幻影，重要的人，不想忘记的人，赌咒发誓会在一起的人，在某个转角曾遇见的人，都会消失在曾经相遇的人海，岁月的流水，会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抹去，课桌变得斑驳不堪，办公室的灯火也会昏黄得几近衰败。不经意间，记忆开始忘却，就像时过经年后再放不出声音的老磁带，在同样古老的录音机里兀自旋转着，但思念，会在记忆凋零的时候，如荒原的野草般疯长，经久不灭。

我们，都会长大，然后老去，如所有曾经绽放过的花朵一样凋零在土地里，青春，我们都曾拥有，在无数个昼夜的轮回里，也终将失去。终有一天，我们将不再是那个坐在门槛上，听爷爷讲故事的孩子，当我们开始怀念，开始在镜中发现自己的嘴角长出淡淡的胡茬，开始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拥有了不可一世的力量，或许，青春，就已经渐渐淡成剪影。

青春的界限从来不是容易划定的，就暂且认为我们还在这个圈子里吧。这个年纪给了我们太多特权：做白日梦；每天泡在小说里；偷瞄校园里的“风云学长”；甚至抄作业；旷课；考试不及格……喏，这些经常发生的事，谁会想到他们总要离我们而去呢？

孩子的单纯终究不能够拥有太久，而对着离别，也无能为力。只能用一个叫做“长大成人”的词语来聊以慰藉。数着星星，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直到那份上天赐予我们的特权结束。而那些稚气未脱的笑脸，也被锁在心底，当做纪念。

纪念我还是个孩子时的快乐，纪念我还是个孩子时的礼物，纪念我还曾是个孩子。

四月花，离人脸，醉有千般，为恨别。

青鸟恋，犹缠绵，梦遇百态，伤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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