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水兴波:小人物大作用
水浒是一部英雄传奇, 它成功地塑造了宋江、李逵、 林冲、 武松 、 鲁智深等性格迥异、 光彩夺目的江湖英雄形象, 他们常年行走江湖 , 行侠仗义 ,路见不平一声吼, 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茶楼酒肆就是他们经常出 入的场所,在这个微型社会里看见市井百态,了解民间疾苦,洞悉江湖规则。
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在社会这本大书里精心阅读,演绎了曲荡气回肠的人间悲歌。
英雄总是和豪杰联系在一起的,既然是英雄,总有爱好,而且爱好还得与众不同。
翻开水浒,会飘来浓重的酒香和肉香。
一般人喝酒用的是盅,可好汉们常常说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似乎只有这样处处与众不同,才能显示义薄云天 的豪气。
要吃要喝,总得有人服务,小店甚至夫妻店,有时老板亲自服务,稍微大一点的店就需要店小二了。
没有高山就没有平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水浒里英雄是有名有姓的,连他们脾气性格,掌故历史,籍贯亲人都事无巨细地展示一番,但书中的店小二却有姓无名,显得人微言轻。
秤砣虽小,力压千斤。
往往造成雪崩的是最后一片微不足道浪花,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
南美洲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就引起一场风暴一样,这些貌似微不足道的小人 物 ,在市井里卑微行走, 却在小说发展中起到至关重要的、 不可替代的作用。
车到山前必有路,可眼看情节进入了死胡同,对弈成了死局。谁来推动情节的发展?
店小二漂洋过海来看你,人物活了,死结开了,无关的人物勾连起来了,读者信服明白了。
水浒里有不少店小二,他们的命运各异,但殊途同归,作用大同小异。概括起来:旁逸斜出推动情节发展、 牵线搭桥勾连人物命运关系, 浓墨重彩烘托英雄人物形象。
关键时刻牵一发而动全身,谋一隅而动全局,好看好玩好笑。
这里有几个人物:
1、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里面的店小二,也许是被逼无奈,也许是狗仗人势,善恶不分,阻拦鲁达,遭到毒打,连门牙也被打落了两颗。其大体作用是烘托主要人物:
金老引了女儿,挑了担儿,作谢提辖,便待出门。店小二拦住道:“金公,那里去?”鲁达问道:“他少你房钱?”小二道:“小人房钱,昨夜都算还了;须欠郑大官人典身钱,着落 在小人身上看管他哩。”鲁提辖道:“郑屠的钱,洒家自还他,你放这老儿还乡去!”那店小二那里肯放。鲁达大怒,揸开五指,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再复一拳,打落两个当门牙齿。小二爬将起来,一道烟跑向店里去躲了。店主人哪里敢出来拦他。金老父女两个忙忙离了店中,出城自去寻昨日觅下的车儿去了......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头,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之事,却见鲁提辖坐在肉案门边,不敢拢来,只得远远立住,在房檐下望。
.2、景阳岗里的小二即是店主,胆小但算不得怕事,力劝武松不要喝这么多酒,更不要上山,起到烘托作用,更起到推动情节发展作用,如果武松不是认为店家使诈,怎会执意上山?又怎会遇见老虎?又怎会一举成名?
洒家见武松全然不动,又筛三碗。武松吃道:“端的好酒!主人家,我吃一碗还你一碗酒钱,只顾筛来。”洒家道:“客官,休只管要饮。这酒端的要醉倒人,没药医!”武松道:“休得胡鸟说!便是你使蒙汗药在里面,我也有鼻子!” 这武松提了哨棒,大着步,自过景阳冈来。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冈子下,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一片白,上写两行字。武松也颇识几字,抬头看时,上面写道: “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请勿自误。” 武松看了笑道:“这是洒家诡诈,惊吓那等客人,便去那厮家里歇宿。我却怕甚麽鸟!”横拖着哨棒,便上冈子来。
3、十字坡孙二娘家的小二就是心狠手狠,杀人不眨眼,店主夫妇的讲述,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既反映了江湖的险恶,更衬托出武松胆大心细的而英雄形象,还引出了两位英雄:菜园子里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
那妇人那会去切肉,只虚转一遭便出来,拍手叫道:“倒也!倒也!”那两个公人,只见天旋地转,疆禁了口,望后扑地便倒。武松也把眼来虚闭紧了,扑地仰倒在凳边。那妇人笑道:“着了!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脚水。”便叫:“小二、小三,快出来。”只见里面跳出两个蠢汉来,先把两个公人扛了进去。
4、快活林蒋门神手底下的小二,性格也是仗势欺人,主要起到衬托作用,尘土武松的勇猛,这么多酒保奔来,却被武松捉虫一般丢进缸里。
武松托地从柜身前踏将出来。有几个当撑的酒保,手脚活些个的,都抢来奔武松。武松 手到,轻轻地只一提,提一个过来,两手揪住,也望大酒缸里只一丢,摏【音“充”,冲、撞之意】在里面;又一个酒保奔来,提着头只一掠,也丢在酒缸 里;再有两个来的酒保,一拳,一脚,都被武松打倒了。先头三个人在三只酒缸里那里挣扎 得起;後面两个人在酒地上爬不动。这几个火家捣子打得屁滚尿流,乖的走了一个。武松 道:“那厮必然去报蒋门神来。我就接将去。大路上打倒他好看,教众人笑一笑。”
5、林冲发配沧州里的店小二,姓李知恩图报,有勇有谋,在险恶的人生命运“死局”中找到了幸福美满的“生门”,所以他能迈过了人生艰难的坎,逃脱牢狱之灾,远走异乡,娶妻成家,获得岳父财产,摇身一变成了有产者。改变的是身份,不变的美德,知恩图报,不但成就有了轰轰烈烈的美满幸福一生,还在关键处推动情节发展,在平静处投石入水,激起涟漪,在紧张处按下暂停键,弹出舒缓的曲子,让故事跌宕起伏。
话说当日林冲正闲走间,忽然背后人叫。回头看时,却认得是酒生儿李小二。当初在东京时,多得林冲看顾;后来不合偷了店主人家财,被捉住了,要送官司同罪。却得林冲主张陪话,救了他免送官司。又也陪了些钱财,方得脱免。京中安不得身,又亏林冲赍发他盘缠,于路投奔人。不想今日却在这里撞见。林冲道:“小二哥,你如何也在这里?”李小二便拜道:“自从得恩人救济,赍发小人,一地里投奔人不着。迤逦不想来到沧州,托一个酒店里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过卖。因见小人勤谨,安排的好菜蔬,调和的好汁水,来吃的人都喝采,以此买卖顺当。主人家有个女儿,就招了小人做女婿。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只剩得小人夫妻两个,权在营前开了个茶酒店。因讨钱过来,遇见恩人。恩人不知为何事在这里?”林冲指着脸上道:“我因恶了高太尉,生事陷害,受了一场官司,刺配到这里。如今叫我管天王堂,未知久后如何。不想今日到此遇见。”李小二就请林冲到家里面坐定,叫妻子出来拜了恩人。两口儿欢喜道:我夫妻二人正没个亲眷,今日得恩人到来,便是从天降下。“林冲道:我是罪囚,恐怕玷辱你夫妻两个。”李小二道:“谁不知恩人大名,休恁地说。但有衣服,便拿来家里浆洗缝补。”当时管待林冲酒食,至晚送回天王堂。次日,又来相请。因此林冲得李小二家来往,不时间送汤送水,来营里与林冲吃。林冲因见他两口儿恭勤孝顺,常把些银两与他做本钱。
二人相遇,可谓他乡遇故知了,对林冲这样的人来说,也能缓解他在沧州的孤单。 李小二运气爆棚, 当年在东京工作时,偷钱财,本应下狱,林冲救了他,还资助路费,让他另谋出路 。 李小二离开东京后,阴差阳错到了沧州,在酒馆里工作。手艺好、人品好,结果喜从天降,做了女婿,继承了财产。 李小二变李老板,对于一个小人物而言,实现了人生的逆袭,成为了人生赢家,爱情事业双丰收。 小酒馆应该名不虚传,要不怎么沧州牢营的军官、犯人等时常光顾,就连管营也是常客。 后来,心地善良的李小二发现陆虞侯的不对劲,因此急忙告诉了恩人林冲,让林冲有了提防,杀死陆虞侯等三人后,落草梁山泊。 李小二没有受到连累,从此再也没有出现,相信以他的智慧,一定人生圆满。
没有一个人的成功全靠运气,也没有一个人的成功不靠运气,李小二既抓住机遇,又发展了机遇,在乱世中得以善终实属不易。
6、“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 有时一个看来微不足道人物, 却 改变了另一个人物的命运。 在水浒 “杨志押送金银担, 吴用智取生辰纲” 中, 店小二做了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却影响了梁山好汉们的命运, 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晁盖 、 吴用、 公孙胜、 三阮、 刘唐等人化装成七个枣贩, 在 黄泥冈劫了杨志押送的生辰纲, 虽做得天衣无缝,但终隔墙有耳。 何涛开会商议 , “众 做公的面面相觑 , 如箭穿雁嘴, 钩搭鱼鳃, 尽无言语? ?众人道 : ‘ 这一伙做客商的, 必是他州外府深山旷野强人遇着, 一时劫了他 的财宝, 自去山寨快活 , 如何拿的着? ” ’
但何涛之弟何清 却破此案,因为他帮客店的小二哥抄过文簿!
只见何清去身边招文袋内摸 出了一个经折儿来。 指道 : “ 这 伙贼人都在上面。 ”何涛道: “你且说怎地写在上面?”何清道 : “ 不瞒 哥哥说, 兄弟前 日为赌博输了, 没一文盘缠, 有个一般赌博的, 引兄 弟去北门外十五里, 地名安乐村, 有个王家客店 内, 凑些碎赌。 为是 官司行下文书来, 着落本村, 但凡开客店的, 须要置立文簿, 一面上 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宿, 须要问他: ‘ 那里来? 何处去? 姓 甚名谁? 做甚买卖? ’ 都要抄写在簿子上。官司查照时, 每月一次。 去里正处报名。为是小二哥不识字, 央我替他抄 了半个月。当日是 六月初三日, 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 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我却 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 , 是 郓城县 东溪村 晁保 正。因何认得他 ? 我 比 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 因此我认得。我写着文簿, 问他道: ‘客 人高姓? ’ 只见一个三髭须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 答应道: ‘我等姓 李, 从濠州来贩枣子, 去东京卖。’我虽写了, 有些疑心。第二 日, 他 自去 了, 店主带我去村里相赌 , 来到一处三岔路 口, 只见一个汉子 挑两个桶来。我不认得他。店主人 自与他厮叫道: ‘ 白大郎,那里 去? ’ 那人应到: ‘有担醋, 将去村里财主家卖。’店主人和我说道: ‘ 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 他是个赌客。’我也只安在心里。 后来听得 沸沸扬扬地说道 : ‘ 黄泥 冈上一伙贩枣子的客人 。 把 蒙汗药麻 了人 . 劫 了生辰纲去。’我猜 不是 晁保 正 , 却是兀谁 ! 如今只捕 了白胜 , 一 问便知端的。这个经折儿 . 是我抄的副本 ”
何清破案要归功于小二 哥的作用。假若店小二认识字, 小二就不会请何清抄, 便不会不认出白胜, 事情不败露。 宋公明就不会“私放 晁天王” , 美髯公也无需“智稳插翅虎”,就不会有晁盖上梁山, 林冲也不会火拼王伦。 更不会晁盖送信感谢宋江,宋江不会怒杀阎婆惜, 更不会波及影响花荣、 李逵等众多好汉的命运, 乃至梁山最终的的命运走向。
有诗为证:
小二虽小,必不可少。
匠心独运,尺水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