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零零年,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同时也是千禧年——二十一世纪,又一个新千年的开始。时代紧跟着新世纪的开启,改革的春风正蔓延全国各地,而农村改革还正在计划阶段。
年初的农村工作会议还没具体实施又是到了年尾。一年很快即将过去,但那临产的大肚子却迟迟没有反应,一家子都还在干着急……
村里的接生婆可是镇定,毕竟由她经手的新生命已经不计其数。她说的一番话让大家都吃了颗定心丸。她不慌不忙的说:“头胎都这样不容易,不用着急。”
确实着急也无济于事,在当时人们心里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庄稼果子到了季节就成熟,何况是生孩子。可这都两天两夜过去了,他娘也已经痛了两天两夜……年轻人总归比较有想法,他小姑子连夜打了个长途电话。电话另一边是繁华的大都市,“赶快送医院”,电话那头的声音传回这穷乡僻壤……
几天的焦虑再加上刚刚那个电话更让人不安,平房屋子里的人这下可都乱了阵脚。他小姑子把村里唯一一辆客车招呼上来,又赶忙回家把他娘等一群人招呼过去。三五个男男女女搀扶着他娘,他爸拿着铁手电筒走在一旁,昏黄的灯光指引着前进的步伐。他爸的脸色如这漆黑的夜色一般黑,初为人父的他已经吓坏了。两条腿不自在的交替向前,好几次险些摔倒。走过田埂再下个泥坡就到大路了。
一群人叫叫嚷嚷地上了车。可是这车却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客车本来就老化到了该退休的年纪,再加上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它实在是不想动弹。司机师傅接二连三的打火,可它却偏偏不做任何回应,只是低声吼着却又断了气,只见它吐出的阵阵白烟仿佛要证明它已经尽力了,并且已经力不从心,众人也看着那一股股白烟而破灭了希望。然而司机师傅的一番话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伙人这会儿四下分散开来,好在冬天柴火好找,一堆熊熊烈火燃起——重生的希望。他爸狂奔回家,这下由于太急太猛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不一会儿他爸拿着一口锅提着一桶水来了,待水烧开后灌入客车水箱,终于车在村民的推动下行驶开来。
客车走在泥泞的公路上,艰难的一步一步向前。天空刚刚下起了雨,车轮碾过的地方成了一片烂泥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县城二字,大快人心因为胜利在望了。进入县城,车轮转速明显变快,畅通无阻的一路萧条的水泥路……
一群人毛手毛脚地搀着大肚子下了车,往灯照的地方走。值班室里一个白褂小青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梦中惊醒。他不耐烦地睁开前一秒还眯着的双眼,从他朦胧的眼神里都可以看到藐视。“到那边交钱去”,他没好气道。
他奶奶一路上皱着的眉头此刻绷得更紧了,她忙把大家聚齐在角落里。他叔婆在跟那个值班小青年论着什么,不一会也过来了,“没点人性的……”,他叔婆故意放大了嗓子。“你们有钱的都先拿来凑凑。”他奶奶焦虑的语气有点渗人。可是谁口袋有那么宽裕呢。一群人刮净全身上下只凑了一堆零钱,恨不能把衣服脱了卖!他妈察觉到了动静,发现了问题。“给我表哥打个电话,他在医院上班”。她有气无力的说并念着号码,脸色比那值班小伙的大褂还要更加白。
医院公用电话亭下他爸刚转身,值班室电话就响了,随即他妈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拿出来一个协议,他爸看都没看就签了字。“你们尽快把费用凑齐”,那个值班小伙的口气态度有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看来那个表哥确实有点威风。
他奶奶到刚刚他爸到过的公共电话亭,在说着什么。然后撂下电话消失在医院寂静的夜色中,可怕的死一般的寂静。医院白天时候都很少人,更别提是在晚上了。谁没事往医院跑呢,有个小病都不了了之或在村里的诊所看,大一点的病就到卫生院。这大医院农村人可是折腾不起。
稍晚些时候,他奶奶回来了。一叠热乎乎的红色钞票被她那深邃暗黑的手从裤子内口袋里取出,小心的付了钱,让医院收银员数了一遍又一遍……
“哇”的一声,小孩出世了。大家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但真的能够放下了吗?二零零零年末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一个普通的孩子伴随着冬雨降临在这陌生而又复杂的人间。对于孩子来说这只是一个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