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谷幽兰到禅的行囊

如果说,《空谷幽兰》是比尔·波特对于中国隐士文化的最初探寻,多少还显得怯生生羞答答,而到了《禅的行囊》,比尔已经是一个地道的中国通,竟至于有种主人的心态来调笑其所见所闻了。《空》很容易会给人一种直接的震撼,因为它给普通人开启了一扇窗,窥见到一群不一样的人,一种不一样的生态,他们像空气一样存在于所有中国人的文化感受中,所有人都知道,而所有人又不了解,中国人的文化传统里对这种刨根问底似的探寻很少感兴趣,而比尔怀着一种西方人特有的格物致知情怀揭开了隐士神秘面纱的一角;《禅》则缺少这种震撼的力量,或许是因为前者名气太大,而也只有看过《空》的人才会去看《禅》,更重要的是,比尔在《禅》中更像一个高年级的研究生,已经熟门熟路,不再有当年那种惊奇感陌生感,这种感情很接近人第一次到西藏的感受,一切山水云霓花鸟虫鱼都会给你带来冲击。

《空》是一本文化感代入感很强的书,而《禅》更多是一篇游记,前者稚嫩,后者深厚,前者满怀激情,后者从容大气,说不上好坏之分,那是一个人的成长,不仅是比尔的成长,更是我们自己的成长。 在《空》中,比尔还是一个四处访仙学道不辨良莠的小猴子,到了《禅》,他已经是一个有着明确探寻目标的唐御弟。他说,“我起了点小烦恼,随即便放下了”。

掩卷思之,《禅》已经完全是本中国书,丝毫感受不到外文译作那种别扭。甚至于可以说,这是最好的译作,有些片段和用词是极精彩的,如“在大货车之间像穿花蝴蝶般钻进钻出”,“父母的突然亡故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慧可从此对世俗功名无心恋栈”, “我又一次感觉到了满天神佛的眷顾”,“他看了看他的同伙,说十五块,我还价,四块”,“这么多年以来,我踏访了中国几乎所有与禅之滥觞相关的古迹之后,我的结论是,地理因素对禅的崛起贡献最大”,“禅的意义,直到它的实践者开始在田间劳作方始显现”,“如果深入其中,从心灵中去看,禅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为了避免与后座的比丘尼同乘,我上了副驾驶位,她们无疑很为此感激我,倒不是因为我能让她们产生还俗的念头,而是因此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我的后腰又开始疼了,找到一家按摩院,还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那种,服务员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列车上的广播也变了,从前那些穿云裂帛的京剧和处处假笑的相声段子,如今变成了轻音乐”,“他老婆告诉他,迈尔斯死了,几个逸兴遄飞的老嬉皮登时傻掉”,“一个年轻姑娘给我让座,我惊讶不已,赶紧推辞,但老实说,推辞的并不彻底”……我不厌其烦的抄录下这些句子,不为别的,只是想到,这些点滴感悟和片段快乐正是漫长枯燥的旅行途中最可开心和回忆的部分,拼接成了一段旅行最基本的情感结构。

他还说,“我们每个人都从自己生命的起点一路跋涉而来,途中难免患得患失,背上的行囊也一日重似一日,令我们无法看清前面的方向。在这场漫长的旅行之中,有些包袱一念之间便可放下,有些则或许背负经年,更有些竟至令人终其一生无法割舍。”

他用中国人的方式感受人生,用佛的胸怀来关照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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