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阳山,距钧天城东南三千里,山体险峻,绵延千里,西起丁宁湖,东接龙延湾,是氐州和房州的天然分界线,也是抵御龙翼国骑兵长驱直入钧天城的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屏障。
云海关,坐落在靖阳山脉的东段,山脉崇山峻岭连绵不绝,丛林沟壑阻绝人迹,这云海关所在却是山脉的唯一缺口,因此青穹帝国便在此处建了号称天下第一关的云海关,这里城楼巍峨,常年囤积充足的甲兵和粮草,即便是龙翼骑兵钻过了东征大军的缝隙,也难以通过此关。
老谭就立在云海关的城楼上,北风呼啸而过,老谭的斗篷呼啦啦抖动,但身子却如石像般纹丝不动。
老谭是天机署神机部的太师,掌管青穹帝国登记在册的过百灵能异士,什么难事只要老谭去办,便没有办不成的,认识的人都尊称一声老谭,不认识的也知道钧天城有这么个厉害人物,把老谭的名字奉若神明,背地里也叫其老谭。
但老谭这个称谓不是天机署的人起的,也不是其自称,而是桐太后赐的名,老谭也不是男子,其实也不老,她本是桐太后的贴身宫女,成年后突然身怀异能,时刻保护太后安全,太后身边一待就是二十年,因为为人老实,办事老成,手段老练,所以太后总爱叫她老谭,于是老谭的名字就传了开来。
即便老谭叫起来真似人老珠黄,其实她还是个风韵独具的女子,即便年过不惑,也是丰姿绰约,面容姣好,麟王便一直想把她收入府中,可惜她是太后的亲信,她自己不乐意委身麟王,太后就更不乐意了。于是麟王经营天机署后,有意建起神机部,便央求太后将老谭贡献出来,老谭也是劳苦功高,太后也有意让她独当一面,问她个人也是有些抱负,就提升她做了神机部的太师,老谭的弟子云晴儿便接了她的班,但太后知晓这神机部不同于天机署其他部,威力非同小可,所以亲自掌握着神机部大权,只是近来才交予麟王手中,但大的动用还是要请示太后做主。
老谭迎着冷风,望着横贯东西看不到头的重山密林,蹙起娥眉道:“大哥,你说这山林阻隔的,那金毛鬼子不从这里过,难不成要翻山越岭不成!”
唯有山风阵阵咆哮,却哪有人答她话,她却又露出小女子神态嗔道:“哎呀,看你说的,谁着急了,还不是这里冷硬荒凉的,哪有那钧天城的温柔繁华,人家还不是怕你闷着!”
山林发出阵阵哗哗低吟声,却没有人与她说话,她却兀自娇羞笑了起来。
“太师,舍清大师到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禀告道。
那女子的右眼似乎瞎了,用眼罩遮了住,本来清秀的脸庞显得凶恶煞气。老谭止住了笑,面容恢复冷峻,道:“红缨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再出现时有点人声,你跟猫一样,吓到为师可如何是好!”
红缨低头道:“属下已经很大声了,只是风声太大,太师您没听见!”
老谭回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行了,说你一句,准有十句在那儿等着,赶快引我去见舍清大师!”
话音刚落,却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传了上来,只见一个白衣尼姑飘上城楼,轻盈俊雅,风华绝代,好似天仙下凡,人未到,声音已天籁般入耳:“老谭,这么久没见,可想死贫僧了!”
老谭面露欣喜,快步走上前来,握住白衣尼姑润白如玉的双手道:“哎呀,这还是我那个光头小清清吗,怎么越长越不像凡人了呢,多亏了然大师收了你,不然就要祸国殃民了!”
舍清飘了她一个媚眼道:“贫僧可不求祸国殃民,能祸害你几坛好酒就不虚此行了!”
老谭也回了她一个媚眼道:“就知道你好这口,在金刚寺憋坏了吧,我特意从钧天城带来了十坛十年的将军归,就是要与你这不守戒律的小浪蹄子不醉不归的!”
舍清媚笑道:“我看呀,你也是没有男人疼,寂寞的很,还得我这不守戒律的小浪蹄子陪你解闷!”
老谭啐了一口道:“还是没个正行,高僧弟子说话也没个遮拦,这里天冷风大,你衣衫也单薄,咱们回屋慢慢聊!”
舍清笑道:“不急不急,我特意上来,就是要看下这云海关的壮丽风景,这景致大气磅礴,我天眼开得也清澈高远!”
老谭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看上一看吧!”
舍清微笑着来到城头,举目眺望,纵观连绵起伏的山脊,恰被落日镶了金边,不禁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便如盯住了一般不再动弹,老谭默默的注视着她,丝毫不敢打扰。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舍清还是没有动,老谭不禁皱了皱眉,突然,舍清两眼一睁,转头看向老谭,笑而不语,老谭气道:“你笑什么,可发现了他们没有?”
舍清眼中闪烁着狡黠,笑道:“人是找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这大山之中他一日也走不了多远,今夜你我尽性狂饮,明日再撒那天罗地网,保准叫他插翅难飞!”
老谭嗔怪道:“哎呀,你先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呀!”
舍清却已哈哈笑着向城楼下走去,朗声道:“贫僧这天眼可不是白开的,看到的事情也不能乱说,贫僧向来守口如瓶,不如你先陪贫僧喝酒,贫僧喝得高兴,兴许就酒后吐真言了呢!”
老谭看着舍清身影下了城楼,一跺脚道:“这个玉面秃驴,就知道搞怪,看我今天不把你灌得浪蹄瘫软!”说着便追了过去,只留下红缨呆愣在原地,心道,这两个正经人真是好不正经。
—我—是——正——经——人——家——的——分——隔—符—
靖阳山中,人迹罕至,虎豹狼鹰各种凶猛野兽独霸一方,尤其到了夜晚,更是它们出没的高峰期,鹿羊鸟兔均乖乖藏匿起来不敢露头,可是偏偏有两个人就出现在了深山之中。
火,红彤彤的篝火。篝火烧得旺盛,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向外飞溅,熊熊火苗上面架着两只烤兔,那烤兔已经熟烂,嗞嗞往外冒油,扑鼻的肉香味让人直流口水。
白翎儿就看着那两只烤兔直流口水,因为山中夜晚甚是寒冷,她蜷缩着小身子,又向篝火靠了靠,眼看着迈克尔转动着火上的松枝,在兔子上面撒一些不知名的草叶,两眼就直放光。
迈克尔始终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如蓝宝石般的眼珠里闪动着明亮的火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白翎儿真是恨他恨得牙痒痒,自己本来在西北窟过得无忧无虑,莫名其妙的就被带到了这荒山野岭之中,挨冻又挨饿,还要心惊胆战。这时,远处传来了几声凄厉绵长的浪叫,白翎儿一缩脖子,身子蜷得更紧了。
“肉烤好了!”迈克尔愉快的把松枝从火上取下来,在地上摆了两张大叶子,轻轻一掰,松枝一断为二,一边插着一只烤兔,他将两只烤兔搁在叶子上,对白翎儿道:“喏!这只小的是你的!”
白翎儿看着那只小了一圈的烤兔,嘀咕道:“谁说人小饭量就小的!”
迈克尔笑道:“你的饭量我是知道的,这几天都把我给吃穷了,给你吃少点也是为你好,省着你吃饱了有了力气寻摸着逃跑,跑也跑不掉,还不是白费劲!”
白翎儿恶狠狠的瞪了迈克尔一眼,迈克尔还是笑颜灿烂的看着她,白翎儿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心道,好姑娘不吃眼前亏,先填饱了肚子再说,有了力气才能逃脱他的魔爪。于是挨过身来,小心的拿起发烫的烤兔,轻轻撕掉一块肉放进嘴里,立时满嘴飘香,哪里还忍得住,也顾不得烫嘴烫手,就一边撕肉一边狼吞虎咽,最后抱着兔子如野兽一般啃了起来。
那边迈克尔则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割下一片薄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不禁微笑点头道:“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嘛,要是能来一杯炎天城的葡萄酒就好了,喂!小姑娘,你就不能淑女一些吗,在绅士面前这般野蛮真的不自惭形秽吗!”
白翎儿哪理他说话,自顾自的啃着兔肉,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兔肉了,不一会儿脚下便只剩下兔子骨头了,她摸了摸不太实诚的肚子,眼巴巴的看着迈克尔手中的烤兔。
迈克尔本来也不理她的,还是一刀一刀的慢慢食用,在白翎儿如狼的目光中安然自若,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兔肉一般。只吃了半只兔子,他便拿叶子擦了擦刀,舒服的笑道:“吃饱了,真是美味呀!”
白翎儿立刻两眼放光的看着那剩下的半只烤兔,不想迈克尔混当没看见,把剩下的烤兔悠的一下扔上了背靠的大树,那树笔直向上,夜里也看不到树冠,也不知道有多高。迈克尔拍了拍手,背靠树坐了下来,眯眼微笑道:“好了,吃饱了就该睡觉了,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白翎儿看了半天那树,实在看不到顶,也不见兔子掉下来,不禁咬牙切齿的看向迈克尔,可迈克尔已经闭眼微笑着睡着了,根本看不到她的凶凶抗议。没办法,憋着气靠着火堆另一旁的树坐了下来,又蜷缩成一团。
迈克尔仍然闭着眼睛,嘴角仍然上翘着,真像婴儿般睡着了,口中却字字清晰的说道:“小姑娘,我劝你可别打逃跑的主意,这靖阳山和不同于他出,你离开我就必定迷路,还要被野兽撕碎了当晚餐,恐怕这山中虎狼还没吃过你这么鲜嫩的肉呢!我可有话在先,你跑了我也不会找你,自己找死赖不得别人!”
白翎儿回头瞪向他,可他竟然打起了呼噜,于是又转回头来,想起小刀疤,不禁两行清泪流下。心道,谁怕死呀,鬼我都见过好几只了,我就是死也不在你这笑面虎身边了,你最好别来找我,今晚我偏要逃走,找我的爹和刀疤哥哥去。
她打定了主意,于是两眼圆睁着毫无睡意,鼻子里却装着发出微微的鼾声。如此过了一个时辰,篝火火苗有些弱了,她悄悄回过头来,看到迈克尔依然睡得很沉,只是脸上的笑意没有了,似乎还微微皱着眉头。心道,原来你也不是没有心结,整天看你的笑脸都看恶心了,夜里还不是也恶梦缠身。
白翎儿缓缓的站起身来,力图不发出一丝声响,从篝火旁捡起一根粗枝,接着微微的火光,凭着记忆往来时的路线走,蹑手蹑脚的连地上的树叶也避了开来,如此便离迈克尔越来越远。
此时,篝火旁的迈克尔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唉!想好好睡个觉都不成,让你不要跑你不听,看你不受些折磨不会长记性!”于是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他自信凭他的嗅觉和速度,片刻便能找到白翎儿。
白翎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老远,回头一望,树木掩映间已看不到篝火的光芒,虽然心中砰砰乱跳,但还是鼓起勇气狂奔起来,有跑出很远,脚下一空,摔了个跟头,她忍着身上疼痛,也顾不得看伤口,爬起来继续奔走。
白翎儿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手中的木头连火星也没有了,眼前只有望不到头的树影,耳边不时传来如鬼泣般的鸟叫和狼嚎,心里又惊又怕,腿上也跑累了,便索性慢慢往前走。
这样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走了一夜,晨光已现,林中泛着蒙蒙的薄雾,白翎儿看清了四周,还是树影重重一眼望不到头,身体困乏已极,不禁颓然坐下歇息,想要睡却又不敢睡,肚中又咕咕作响。心中却倔强的想道,姑娘我命硬的很,只要离开了那笑面虎,我一定能活着走出这山林。
心里不想睡,身体却不听话,眼皮忍不住的往下垂,于是恍惚睡去,梦中看见小刀疤与自己大声说笑、大口吃肉,好不快活,突然自己就被人掳了去,那人笑容灿烂,正是那讨厌的笑面虎,小刀疤猛追过来,不住的喊着她的名字,她也拼命的喊着刀疤哥哥,可两人却越来越远,终于小刀疤成了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白翎儿猛然惊醒,泪痕未干,却不敢擦去,因为她看到林木掩映中那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她心胆剧颤,一动也不敢动。那些绿光渐渐逼近,一只只野狼从树影间走了出来,它们一个个壮硕肥大,獠牙森森,口下垂着唾液,口中发出渗人的噜噜声,
白翎儿想要跑,但脚下发软不听使唤,想要拿些什么自卫,可那粗枝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那领头的野狼发出一声低吼,眼中凶光毕现,哪会放过眼前美食,挺身窜来,獠牙直朝着白翎儿的雪白脖子而去。
白翎儿尖叫一声,双眼紧闭,心道这回真是如了那笑面虎的愿了,真是活不成了。她闭眼待毙,却一时没有动静,微睁双眼,竟见到那头狼已瘫软在地,狼嘴中汩汩往外冒血。
一袭黑衣挡在了自己身前,白翎儿仔细看去,那黑衣人又瘦又高,头上戴着唱戏的脸谱,手中一把剑又细又长,她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位大侠……是你救了我吗?”
那黑衣人却不说话,只见其余野狼已凶狠向他扑来,他身子不动,剑却无声化作无数幻影,那些野狼有刚扑到空中断了两半,有的还未到跟前便瘫软成泥,哪有一个能近身的。
可野狼越聚越多,这狼群少说也要一百多只,也许是狼们学了聪明,不再一个个的上来送死,而是突然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那黑衣人一晃身,白翎儿眼前一花,周围被好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那些狼都在他三尺剑下止步,白翎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猛的揉揉眼睛,还是好几个黑衣人围着自己,而且都一模一样,她心道,这人莫不是妖怪!
白翎儿眼前又是一花,面前又只剩下一个黑衣人了,剩下的野狼嗷嗷叫了两声,都四散而逃,黑衣人还剑入鞘,不想这时有条野狼死而未僵,竟然猛的向白翎儿窜来,黑衣人却不及出手,那狼已扑到眼前,白翎儿吓得忘了闭眼,却眼睁睁的看着狼头从狼身上飞了出去,狼血直喷了身前一地,却见一把剑不知何时从土中刺出,斩断了狼头,那剑越升越高,却见一人从地下站了起来,那身体竟然和土地一个颜色,有落叶有松针有枯草有黑土,若是躺在地上还真看不出来那是个人。
那“土人”抖了抖剑道:“飞惊,关键时候还是要看哥哥的不是,这回要不是我,谭老大绝饶不了你!”
那叫飞惊的黑衣人冷哼一声道:“饶不了我飞惊,还能饶了你土行,一块儿来做事,凭什么就我做事,你躺在地上睡觉,老子是故意在你身边放了一条狼,省着你胖成猪!”
那叫土行的人讪讪的不说话,身上的五颜六色却慢慢消失,变成了土黄色的衣服,白翎儿这才看清是个矮胖子,和那瘦高的黑衣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行了,你们两个,就知道不能把你们俩放在一起,准拌嘴!”一个女子从一棵大树上落了下来,白翎儿定睛一看,那女子头上和脖子上都绑着红绫,一只眼睛被红色的眼罩遮住。
“你们都被愣着了,趁黄毛骑士没到,赶快准备,谁要是再误了事,我绝不轻饶。”一个披着锦缎斗篷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冷冷的吩咐着,语气中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白翎儿愣愣的看着这些人,心道怎么一下子这般热闹,突然,眼前被一个明亮的光头挡住了,她吓了一跳,才看清是一个一身白衣俊俏可爱的尼姑,她正可亲的对自己笑道:“小妹妹,不用怕,有我们在,谁都欺负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