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离
1945年年末,临近年关,街道上并没有逸散出多少年味,空气是嘎嘎冷,大地是梆梆硬,未至深冬,天气已经骤降到了零下三十来度,天灰沉沉的,就是硬憋着没下雪。
日本虽然投了降,但深受战争荼毒的平民百姓还远没有从尚未消散的硝烟中抽离出来。
天静得诡异,静得神秘,乌云一簇一簇地积在通化城上空,蕴藏了一头怪兽似的,丝丝喘息便如铅般压在夏俊的心头。几阵冷风吹过,刀子似的割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昏黄的天地间暗影重重,他的脸不知被什么刮得生疼,是天边落下的雪粒还是风搅动的尘土?
一
这四人组队不是没道理的,一位善用枪一位善用刀,一位善追踪一位善观察,以往他们完成了不少任务,但此刻还是对此次长白山的行动心里没底,毕竟是长白山。他们在长白山下长大,愈是对它有些了解,愈发觉得它深不可测。
一行四人行至长白山下,没入山四人心就沉入了谷底。
四人看着面前一具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尸身,三人忍着刺鼻的气味看着其中一人在那尸体边检查。
“杨明,怎么样了?”夏青问。
蹲在尸体旁边的那人站起身来,一脸严肃,“死者正是山子同志,颈骨被大力扭断,脸面几乎被扭到了后脑勺,而且他的胸膛凹陷了下去,估计天气寒冷的缘故,身体多处伤口冻成了血痂,大腿处是枪伤,伤口形成较早,剩下的伤口多处擦伤兼有多处骨折,但出血不多应是死后形成。”杨明顿了顿,蹙起了眉,“右手拇指被利器斩断。”
“这下可好,任务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们是来接头的,这还接个啥呀!”刘松柏咧咧道。
“照这么说,山子同志得到机密情报后,与敌人交过火,逃到了这长白山,是敌人追至此地了吗?”夏青问。
“死因是胸口的重击或者脖子上的断裂伤,受创之重不像人力所为。”杨明摇摇头。
“那是什么害的他?熊瞎子?”田光问。
“不像,熊瞎子害人没有这么麻烦,一爪子下去半拉脑袋都没了。”杨明沉思了一会儿,“我想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块头不大,力气却大得惊人。”
“这样的话,是山子是在与人交火后,受伤逃到了山上,然后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害了,尸体从山崖滚落了下来。”夏青说。
“只是他大手拇指为什么会被割下来,难道这山上还有别人?”杨明蹙眉。
“山子身上留下什么东西了吗?”夏青又问。
杨明摇摇头,“山子同志是优秀的情报人员,他在死亡之前不确定情报是否能安全到我等手中,定是将情报隐藏起来了。”
夏青望了望那裸露的一角山崖,“我们得上山一趟,山子同志若是留下了线索,必是离落崖位置不远。”
“我听你们说得怎么有点邪乎啊!”刘松柏望了下西沉的太阳,又说,“现在上山?我们都是长白山下长大的人,那些故事你们不会没听说过吧?”
杨明下意识一问,“什么故事?”
“野鬼的故事啊!”
三人齐齐把头望向他。
刘松柏尴尬一笑,“我随便一说,只是这长白山山高林茂,这天一遮下来,连长年放山的老把式都不敢进,我们几个要不明天起个早再去。”
“现在的形式刻不容缓,早一分钟拿到情报,我们好有应对措施,检查检查装备,我们马上上山!”
杨明看着三人先后进了山,突然有所感往后望了一眼,碎石、霜草、冻土,旷野上的一切都发出生冷的气息,两只苍鹰从旷远的天边拉近在那边的陡崖边盘旋游弋,发出阵阵惨戚的鹰唳。杨明遥遥望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他总觉得那两双穿透千里的目光正死死盯住他们一行,这个时节的鹰捕获不到猎物是会吃死人的,想到这里,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甩了甩头最后一个扎进山林。
二
一进林子天就暗了下来,干枯枯的白桦树枝交叠在一起,脚掌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刺耳的咔咔声,再往前走是一片野核桃林,烂核桃混合着落叶腐烂进泥土里,地上密密匝匝地积了一层,到了现在还有丝丝腐臭的气息。田光解下腰刀,在行过的树干上做上标记。
一行四人走了近两个钟头,这片核桃林竟然出奇的绵密,枝丫魔鬼似的张牙舞爪,刘松柏有些烦躁,“操,老子之前怎么没发现哪的核桃林这么多?”
夏青示意他噤声,“有发现了。”说着他拿手电筒往旁边的树干边一扫,众人围过来,地上的烂枯叶有明显踩过的痕迹,树干上还刮擦有干硬的黑血,“不要离得远了,分开再找找其它痕迹。”
几人慢慢散开,打开手电筒示意,很快夏青又找到了人行过的痕迹,叫过三人一起循着那痕迹追踪过去,再找到几处后,那痕迹越来越明显,脚印越来越凌乱,那丝丝点点的黑干血迹触目惊心,如一把利刃刺在众人的心脏上,这个时候不用夏青提醒众人也能很容易就发现那些痕迹了。
最后四人围在一摊黑血面前沉默了,前方就是之前从山下望见的那个山崖,这摊黑血到山崖边还有一段距离,众人看着地上被犁出的一道深深的血线,内心翻起来惊涛海浪,四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液,“什么怪物,杀了人还要把他从山崖上扔下去,这痕迹明显是拖动尸体留下的。”
“快找线索,速度快,那东西说不定还会出来。”几人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快速在周围的草地上、树干边翻找起来。
“什么人?”刘松柏喊了一声,把灯光打到上方枝丫上,其他三人闻声也把灯光打过去,光线所到之处只有黑黝黝的枝桠,“我刚刚听到了声音!”
“别自己吓自己!”夏青说。
几人惊这么一闹,心跳不由得加速了起来。一会儿,杨明开口,“发现了,在这儿!”众人围过来一看,一段被削去树皮的光洁树干上用血迹写着“青龙压白虎”歪歪扭扭五个字。
“什么意思?”刘松柏问。
“是一种地势,东高西低。”杨明思考了一会儿说。
“这种地势海了去了,这怎么找?”
杨明还要说什么,夏青说到,“嘭!”一声,田光开了一枪,“有东西跟着我们!”
四人一下屏住了呼吸,果然有“簌簌”的声音由远及近,刘松柏额间布满冷汗,“搞什么?”
此刻周遭的声音更加密集了,草地上、枝丫上传来刺耳的叫声和声声怪笑。
“不是一个,是一群!”杨明说。
“打!”四人把手电筒往周围一打,只看到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一串枪声响过,天地归于平静,空气却沉闷得喘不过气来,接着一阵怪笑划破了寂静。
“子弹打光了!”田光说了一声,杨明和刘松柏也摇了摇头,把枪扔掉,从腰上背上解下刀来,夏青把枪扔给田光,“田光你枪法好,拿着!我们往山下跑!线索的事另作计较。”
田光确实是几人中枪法最好的,抗日战争结束前的一场攻坚战中,田光十枪打死了九个鬼子。
“我殿后!”田光接过枪说道。
几人也顾不得辨别方向,认准一个方向舍了命得跑,杨明听着随着一声枪响就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心里暗想田光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样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跑出去。
“啊!”正在跑着,杨明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这是队伍最后田光的声音,杨明和夏青也听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往后一看,刘松柏也停下了。
夏青把手电筒往后一扫,哪还有田光的身影。
现在队伍的最后方成了刘松柏,刘松柏大喊一声,“瘪犊子,我到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害我兄弟?”说着就往身后暗处跨了出去,夏青喊了两声没喊住他,他与杨明对视一眼,握紧刀也冲了过去。
两人赶过去的时候,刘松柏已经和其中一只打起来了,两人还没做什么,就见刘松柏提着一截手臂模样的东西朝他俩的方向过来,“跑!”
杨明借着手电筒灯光,瞥见了刘松柏刀上的血迹,鲜血染红了大半个刀身,刘松柏说,“没看清那东西什么样!只断了它一臂。”杨明往那截手臂上扫了一眼,见它和人类的手臂极为相似,只是粗壮异常,肌肉虬起,黑毛浓密,手掌骨节粗大,指关节处还有这类似小肉瘤的凸起。
“是山魈!”杨明大惊。“是传说中的那个山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刘松柏真他么让你说对了,这东西的别名叫野鬼,猎人就是愿意碰到熊瞎子也不愿碰到这东西,这东西喜欢玩弄人,怪不得山子的死状那么凄惨。”
“怎么办?”身后的声音又临近了。
“分开跑!”夏青说。
三
三人各选了一个方向,杨明跑了一会儿,脚下没踩实,一个趔趄从一个坡上滚了下去,后背猛然抵在了一棵大白桦木上,差点背过气去,心想,今天莫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刺耳的怪笑声临近了,杨明额角渗出了冷汗,就在他暗叫吾命休矣的时候,忽然从他身后飞出了一根木矛远远钉住了一只山魈,他突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小伙子!快跑过来!”
杨明不敢迟疑,连滚带爬跑了过去,一个老人从地下伸出一只手,一把把他抓了下去,一群山魈呼啸而过,全然没有发现杨明的踪迹。
杨明惊魂甫定,借着老人点起的煤油灯朝周围细细打量,才发现这是在地下挖的一个简易的藏身场所。
“这是我们放山人搭的地戗子,背风向阳,面南背北,青龙强压白虎,前坡后岗,坡下有泉,一般情况下可以避开山洪、倒木、野兽,便是山魈也难发现。”老人看到他的目光扫射便说。
杨明听到“青龙强压白虎”时,心中微微一动,他又想到山子年轻时好像也放过山,难不成所指之地是这里。
杨明说:“老爷子,您救了我我一命啊!”
“晚上还在长白山里乱窜,不要命了?”
“老爷子,我是通化城的民主抗联战士,身负任务,此刻上山也是情非得已。”
老人一激动,“你是抗联的人,好孩子!打鬼子的是好孩子!”
杨明问,“老爷子这时候怎么一个人在山上?”
“日子不如意,上山来抬棒槌,碰碰运气。”
“老爷子,这春夏秋三季都有来抬棒槌的,我唯独没有听说过大冬天有进山的。”
“春夏秋抬的是小棒槌,这冬天才有大棒槌,这人参长到六匹叶往上就成仙了,这成了仙的棒槌会在土地里跑,人根本压不住,这冬天土冻得硬,它遁不掉,所以这冬里有大棒槌!”
“怎么,你不信?”说着老把头在腰间摸索了一下,露出了一截人参给杨明看,杨明扫了一眼,心里有些吃惊,他虽然是外行,但也知道长到这个个头的野参不是凡物,不过他心思不在这上面,“我们弟兄四个,上山已经没了一个了,另外两个也走散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不了解山魈,难免在它们手中吃亏,它们虽然是成群结队捕猎,有时候熊瞎子也不敢招惹它们,但它们对光有天然的恐惧,白天是不会出现的。”老把头顿了顿说,“我们放山人也称这山魈为山神,它们是这大棒槌的守护者,你说的那两个弟兄,如果不是朝我这个方向来的,应该不会有事,我是拿了它们的东西!它们才在这一片吊着。”
杨明心中稍定,在心里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老爷子,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上山是为了接应一个弟兄的情报,他临死前留下信息,我思来想去,他所指之地正是这处地戗子,不知您在这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老把头脸色微动,下意识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低合着眼皮在身后摸索了一阵,“你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杨明接过老把头递过来的一个狭长的小盒,摩挲了一阵将它打开,里面除了一缕血迹外空空如也,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小伙子,这么机密的行动,你怎么对我一个外人乱说?”
“老爷子,你说笑了,抗日战争已经胜利,所余不过是一些苟延残喘的小鱼小虾米,我们国人在之前几年里抛头颅洒热血,我哪有那么多心思来怀疑自己人?”
老把头嘴唇微动,“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大半辈子走过来了,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亲兄弟背后里插刀子的事可不少见!日本鬼子是出去了,这时候局势才雾蒙蒙的。”
老把头又摩挲了手上的扳指一下,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四
天亮了,没有朝阳,没有霞光,地戗子里只透过几缕清亮亮的微光,生冷而干硬。
“老爷子,天亮了,下山吧!”
老把头苦笑了一声,这时杨明才发现老把头大腿部上有一道抓痕,血肉外翻,周遭已经没了血色。“这条腿废了,山魈这种畜生,一不小心就被它们伤到了。”
“这可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血已经止住了,你先去找你的同志,我这把老骨头再捱几天也没事。”
“好,等我找到他们就来接你下山!”
杨明看看了躺在地上的狭长盒子,摇了摇头,没有带走它。
杨明沿着昨夜逃跑的痕迹往回踅摸,凌乱的腐叶上带有点点血迹,昨晚的激战,被打死的山魈少说得有十几个,杨明却没有发现一具尸体,这东西竟还有给同伴收尸的习惯。
人或是山魈在地上走过的痕迹非常明显,杨明沿着痕迹慢慢寻找,走了半天终于在一颗白桦树下发现了一个人,杨明凑近一看是刘松柏,他胸膛到腹部上有一道狭长的刀伤,伤的不深没有伤到内脏,他呼吸匀称,应该是睡着了。
杨明把他拍醒,他一下警觉起来,看到是杨明后才稍放松,“那东西会使刀,简直和人没什么两样,差点被它搞死,不知道为什么它们追着追着突然不追了。”
“夏青呢?”
“没看到他,我们分开跑的,我在这转了半天,麻达山了(迷路)。”
“你受伤了,我沿途做了标记,你顺着找,前面有个地戗子,有个受伤的老人在那儿休息,你先去歇着,我去找找夏青。”
“这山上除我们之外还有别人?”
“一个放山人。”
“这个时节谁回来放山,他会不会是国民党或是鬼子,别忘了山子的拇指可是被利器削断的。”刘松柏说。
“不像,昨晚他救了我一命,而且你不是说山魈会使刀吗?这山魈有戏弄人的癖好,说不定是他们干的。”杨明说,“而且那‘青龙压白虎’的地势正是那地戗子所在。”
“你有什么发现吗?”刘松柏垂下眼皮,沉沉说道。
“只有一个空盒子。”
“不好,照这么说,那人一定是敌人,我不知道他救你的缘由是什么,但是情报他一定拿到手了,你快去寻夏青,我去地戗子,希望他没走远。”
杨明听刘松柏一番话,虽然他说得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行,这林子里现在处处危机,夏青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总得有人能联系到他,你说的那老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现在我们没了枪子,你刀法不如我,我去合适。”
“在确定他的身份前不能伤害他!”
“这个我知道。”
“你的伤?”
“不碍事,皮外之伤。”
杨明总觉得进了林子后的事有些扑朔迷离起来,向一团浓雾萦绕在他的脑海,山子指明了方向,为什么留下了空的盒子?如果老人是敌人为什么要救他?现在夏青行踪不明,田光生死不知……
五
杨明再次辨别着凌乱的脚印寻找,走了半晌,鼻尖处突然涌过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心中暗叫不好,赶紧循着气味去找,一个人仰天躺在血泊中,寒冷的空气使他冰冷的尸身和血液凝固在一起。是夏青,他身上大大小小得有二三十处刀伤,一处刀伤几乎将他的面容切开,外翻的皮肉下,他依然能看到夏青瞪大的双眼中的震惊。
山魈左右不过是畜生,难道会这么凌厉的刀法?而且夏青本身刀法不弱,若不是偷袭谁能这么轻易虐杀他?肯定是人干的!若是人的话,那就只有他和刘松柏有这个可能,杨明想,等等,若是田光没死呢?
杨明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握紧手中的刀,疯狂奔向初遇山魈的那个地方,田光就是在那儿失去联系的,可是等他到那个地方时,眼前的一幕将他刚刚建立的推测全部打翻了。
田光死了,与山子一样,颈骨被整个扭断,杨明仔细检查他的尸身,除了颈部的致命伤外,胸部竟然还有一道贯穿伤,是刀伤,而且是从前胸刺入的。
杨明心里不禁想像,昨晚田光殿后,打光最后一发子弹后,正要加快速度赶上三人,突然从前方黑暗处刺过来一把长刀,直入他胸部,他只来得急大喊一声,便被身后追来的山魈拖走拧断了脖颈。
山魈虽然凶狠神秘,但最难以捉摸的还是人啊!
当时在田光前方的正是刘松柏!不好!这样老把头危险了!
风擦破树梢,发出比山魈叫声还要尖刺的声音,天又渐渐暗下来,杨明马不停蹄地往地戗子的方向。
杨明赶回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他隐隐约约看到地戗子旁边站着一个人,刘松柏远没了平日里不着调的口气,他说,“你发现了?”
“刘松柏,你倒是是什么人?”杨明愤怒道。
“我也不怕告诉你,现在情报落到了我的手中,你们已经没机会了。通化党部执行委员会委员孙耕尧正是我的直属上司,我是奉命行动的斩首人。”
“你把老把头怎么了?”
“他现在还没有死。”刘松柏顿了顿,“不要怨我,我们同为中国人民,我手上也有日本人的血,但上面的决定我是一定要执行的。来之前我就劝告你们天黑不要上山,既然上了山,我是肯定要动手的,田光玩枪是把好手,我只能先杀掉他,为了避免你们发现我刀上的血迹,我冒险斩了山魈一臂来掩盖上面的血迹。分开逃跑后,那伙山魈一股脑朝着你的方向去了,我以为你必死无疑,便偷偷跟着夏青,偷袭杀死了他,没想到他还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伤。”
“如果你们几个都死了,这情报自然不会流传出去。我没想到你还活着,还找到了我,我当时没信心可以正面杀掉你,只能改变计划来抢情报,索性现在情报已经到了我的手中。”说着刘松柏将手中的狭长小盒塞到了怀里。“那老头还有一口气,你最好去看看,不过你想执意杀我的话,我也可以送你一程。”
杨明看着刘松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他攥紧了拳头,但还是跳进了地戗子。
老把头腹部插着一把短刀,他见杨明下来,朝他招招手。
“老爷子!是我害了你!”
“自从我腿受伤了我就走不出长白山了,不用说这些话。现在刻不容缓,我要说的话至关重要,你听我说!”
杨明心中一凛,郑重点了点头。
“我这次上山找到了一棵百年难见的八匹叶,却也惹出了祸事,那些山魈对这颗人参格外重视,因此这段时间活动频繁,我到这个地戗子时,发现了那个盒子,当时里面并不是空的,而是有一根断指,我吓了一跳,但定睛一看断指上还套着一枚翡翠扳指,就见财起意把扳指捋下来了,就是这一枚。”杨明看着他举起来的手掌,拇指上果然有一枚扳指。
“当你和我说明原委后,我明白事态严重,却又不能完全相信你,所以我没说实话,别怪我谨慎,我实在不算一个好人,年轻时拉过绺子,杀过人抢过钱劫过女人,若是不谨慎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我犯的罪死几次也消不清,唯一让我心安的是我跟过杨靖宇将军打过鬼子,对得起手里有杆枪。”
“那人走不出长白山,我把那个八匹叶偷偷放到了盒子里,没人能带着它从山魈的眼皮下离开长白山。”
杨明大惊,他几乎能想到那伙山魈追赶刘松柏的模样。
“我现在把情报交给你,”说着,他就把那枚戴有扳指的手放在嘴里,狠命咬了下来。老把头颤抖着说,“这就是情报!用我一指抵他一指,你,你拿好!”
“别怕麻达山,见到红松就左拐,定能出山!”说完老把头很快没了生息。
杨明将那截断指包起来,闯进了黑夜里。
六
通化城,一名战士小跑着跑进夏俊的办公室,“报告秘书长!”
“讲!”
“一名战士晕倒在门外,说,说要把这个交给您!”
这名战士讲包裹有一枚断指的手巾交给夏俊,夏俊小心握着断指,感受到上面冰凉的气息,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取下扳指,只见扳指内侧用刀刻了“玉皇山”三个字。
“给我接通玉皇山的电话,敌人要实施断指计划!”
云依旧层层叠叠积着,但夏俊已经看到了层云背后那团滚动着炽热流光的火球,一缕霞光刺破云层,天仍是冷,但那抹绯红已经不可阻挡的照射在大地上。
后记
1942年2月3日凌晨,数千名日本关东军武装暴乱在蒋特务分子鼓动下,分路向通化城内各处重要机构发起冲锋,妄图一举消灭东北抗日联军,重占通化。
暴乱前夕,抗联阵地已率先获得情报,迅速组织起自卫反击战,虽然敌众我寡,但由于事先准备,坚持到了机动部队赶到,共俘虏击毙日军近四千人,史称“通化二三”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