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的忧伤

        前些时候，我的大学老师让我写一篇介绍自己成长经历的文章，意在鼓励学弟学妹们坚定信念，积极投身我国畜牧业。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一来觉得自己资历尚浅，实在没资格跟90后谈什么经验；二来也促使我认真审视我所从事的畜牧业，心潮澎湃，担心误人子弟，感到无从下笔。

        奶牛养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行业？值得思考。

        奶牛养殖是一个严重依赖土地资源的行业。我们需要土地建设牛舍，更需要大量土地消纳粪水。而我国是一个地少人多的国家，不仅人均可利用耕地少，而且集约化程度低，土地流转成本高。

        奶牛养殖是一个严重依赖饲草饲料资源的行业。由于我们土地的稀缺性，加上集约化程度低，导致我们自产饲草饲料的高成本。尽管局部也能提供质优价廉的优质粗饲料，但是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扭转饲草饲料的高成本现实。

        奶牛养殖是一个严重依赖技术和人才的行业。营养、繁殖、育种、健康、管理，各专业各岗位需要有较高的专业素质和管理水平。行内有句俗话：“能人不愿意干，怂人干不了”。加上这两年全社会用工成本逐年走高，人工成本占总成本比例越来越高。在牛场工作的年轻人，工作干的好不好放在一边，能坚持干就已经是一种情怀了。

        奶牛养殖是一个严重依赖装备制造业的行业。看一看我们的TMR车辆，青贮收割车辆，挤奶机，粪水处理设备，管理软件......大量的进口装备。行业在为规模化水平逐年提高摇旗呐喊，养牛人为在中国建设了一个看起来更像美国的大型牧场而骄傲自豪。劳产率提高，舒适度提高，股民信心提高，希望利润也一样提高。试问，连年的农机补贴补出农机制造业强国没有？不想问时间都去哪儿了，想问一问补贴都去哪儿了。

        奶牛养殖是一个严重依赖贸易政策的行业。奶粉也好，牛奶也罢，对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的乳制品贸易开放、关税优惠，就意味着奶牛养殖业的悲剧上演。因为我们的牛奶成本是土地、牛舍、饲料、人力，人家的牛奶成本是阳光、河流、草地，外加一个老头一条狗，一个摩托哄牛走。

        奶牛养殖是一个严重依赖产业链协同发展的行业。从上游来说，奶牛养殖是种植业的一个重要出口，是奶业供应链的重要出路。从下游来说，奶牛养殖是牛奶加工的源泉。奶牛从出生到产奶并非一朝一夕，而市场形势又瞬息万变。当慢性子的奶牛遇上急性子的市场，矛盾在所难免，这时候就需要产业链协同发展。国外有成功经验，很遗憾，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接受，抑或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我们没有做到，我们只看到奶牛在市场的围栏里，撞的遍体鳞伤。

        奶牛养殖是一个游走在环保和食品安全两根高压线之间的高危行业。环保，一票否决；食品安全，一票否决。诚然，这两根高压线确实不能碰。然而应对风险，我们没有去帮助奶牛如何提高本领，去规避高压线，而是冷冰冰以罚款关停了事。背后恐怕是对乌纱帽的担心，难道就忘了，这顶乌纱或许也有当年奶牛招商引资的功劳？面对环保和食品安全，我们的应对是否科学、理性，值得探讨。

        奶牛养殖业的特点不再一一枚举，总之，这是一个产业链长、涉及资源广、技术要求高、高风险、高投入的行业。就是这样一个产业，理应换来高回报。事与愿违，奶牛都在挣扎。因为奶牛占用这么多自然和社会资源生产的牛奶，其出路只有一个：牛奶加工。然而中国的牛奶加工现状是，排名前10的乳品企业占据了几乎全国绝大多数的市场份额。他们都说这叫“红海”，我说红海是血拼的鲜血染红的。已经进入这个行业的投资者也就算了，如果攥着钱现在还要进来的，只能说你“人傻钱多”。有老板为了农业的“情怀”进入养牛行业，没想到养个破牛还要跟土地、科技、人才、环保、食品安全、现代装备甚至国际贸易都扯上了，傻傻分不清楚养的是牛还是祖宗？用情怀养牛真不如用人民币炒房。

        就是这样一头傻傻的奶牛，还有人忍心骑上去“指点江山”。有的骑在中国牛背上喝着外国牛奶，却在指点中国牛奶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有的站在牛背上谈论技术如何能改变奶牛命运；有的要求奶牛必须吃我的这个，用我的那个；有的告诉奶牛你应该产这样指标的奶才有救；有的骑在背上一边喝牛奶一边告诉奶牛你不要拉屎撒尿；有的站在一边吃着牛背上人扔给的东西，批评牛背上的人你们都不该骑在牛背上，但是话就像一阵风刮的无影无踪了；有的告诉奶牛要夏天产奶春天干奶......这场面只能用一个字来概括：乱！有张画叫盲人摸象，我想画一幅“癫人骑牛”。

        都别再狂躁了，都快消停一会儿吧，你们的表现让人看了恶心。借用业内一位老前辈的话说，中国奶业需要一个字----“实”：察实情，出实招，抓落实。不乱不破，期待奶牛养殖业实实在在好起来。我想告诉学弟学妹的是，我们都还年轻，大不了换茬骑牛的人，相信我们还能看到奶牛的希望。

        奶牛渴望宽容，渴望关爱，渴望生存，渴望受到保护。

        奶牛什么也不会说，笑看百态，只是眼睛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