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韭

摄影：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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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老话：不时不食。讲的是我们中华民族悠久的民俗传统：吃东西要应时令、按季节，到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不过现在大都被蔬菜大棚所打乱，尤其冬天，反季节蔬菜已经占领了餐桌，人们在提高物质生活水平的同时，所谓的“不时不食”这一传统已在人们的意识里渐行渐远，时令食物变得物以稀为贵成为了奢侈品。但在春天里，却是吃时令的最佳季节，并且还能放肆地更进一步：食鲜！

春天，一个鲜嫩的时节，万物复苏，绿色萌动。初春头一茬，不管地头的野菜还是田间的青菜抑或是桃林果木，它们都有一种极鲜的滋味。这种鲜，是一种混合了气味、滋味以及感受的综合体验，它弥漫于空气，弥漫于口腔，弥漫于舌尖。那些个儿野菜青菜诸如苦菜、曲曲菜、小葱、蒜苗、香椿芽、韭菜等等……只需简单的加工，无须过多的调料，它们原始的味道就鲜得不得了。

谚语里说一月吃葱二月吃韭，喏……今天我们就来说说韭菜。春日里的第一刀韭菜被称为“初韭”，老家人叫作“头刀子韭菜”。这头刀子不仅极富营养价值，其口味还甚好，完全没有辛辣的味道，有的只有“鲜”味儿。这“鲜”交融着细嫩的口感……用它来制作韭饼或者韭菜蛤蜊汤，那都是极致的美食。老家的人有谁不贪恋这一口香喷喷的韭饼或者韭菜汤呢？其实，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残留着一口初韭的味道，那是母亲的味道更是故乡的味道。

我想人们之所以对初韭如此偏爱，除了它的美味与营养价值外，便于种植易于管理与制作也是其博得人们芳心的很重要的原因所在吧。记得去年五月份回家，临近中午，前邻家的姐姐急匆匆地来找母亲：“四婶儿，我来割点儿韭菜，儿子全家回来也没提前说声，我这家里啥也没准备，只好现擀韭饼了。”母亲指着那几垄韭菜笑着说：“割吧，想吃多少割多少。”乡下人的魔力便是用身边仅有的食材制作出可口的美食。

这春天的美食岂能错过？听说我五一回家，母亲便在电话里念叨着要擀韭饼，这是母亲给我的最大优待。其实每次回家，母亲要么张罗着包饺子要么擀韭饼。在她心里，款待儿子的最奢侈最高规格的就是饺子和韭饼了。老家人，每逢重大节日诸如婚丧嫁娶过年过节，家家必是包饺子，这饺子在我们当地饮食文化中的地位是无出其右的，显然它已经超出了自身的价值，更是寄托了团圆、喜庆、哀思和美好……而仅次于饺子的另一种美食，尤其在春天的时候，那就非韭饼莫属了。

时间已至中午，春风拂面阳光和煦，大包小包拎着，迈进家门的那一刻，满院子的春天扑面而来。春的气息充斥在角角落落，甚至连地砖缝里也都藏匿不住，小草们努力地探出身子向天空伸着懒腰。堂屋门前那棵廿年的老梨树正肆无忌惮地怒放着满枝的花朵，尽情展示着她那风姿绰约最美的时刻，还有那片片花瓣，铺满了树下，一层层，白如雪。窗台上地砖上零零散散的盆栽海棠也都吐着花蕾，有些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一抹玫红，如天边朝霞太阳即将迸出的那一刻；西边墙根儿处的簇簇竹子业已发出新芽，涣发着勃勃生机。院子中央的一畦韭菜貌似扩大了种植规模，绿油油地正努力生长着，这蕴含了一冬的能量在这个时节终于得到了释放……

母亲正在东屋的厨房里忙碌着，切好的韭菜馅儿拌着已炒好的鸡蛋盛放在一个大号不锈钢盆里，黄绿相间油亮亮，看的让人喉结蠕动直咽唾沫。母亲用她那饱经岁月的双手正在揉面做记，然后用擀面杖将面团擀薄，紧接着从不锈钢盆里挖几勺韭菜馅儿均匀地摊到面饼上，再把圆圆的面饼对折，边缘捏紧，馅儿料就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双手托着轻放到左手边打火灶上的铁鏊子上……母亲不紧不慢地按着她的节奏和流程揉面擀饼摊馅儿烙饼。这让我记起小时候，每逢母亲擀饼必捉住我烧鏊子，这可是个技术活儿。一顶圆圆的黑色鏊子在三块儿砖上支着，用火柴引着麦秸或麦瓤细细地摊在鏊子下方的空隙里，这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耐心，鏊子的温度要烧到恰到火候，才能将母亲摊在鏊子上的韭饼烙熟而不焦糊，这是烧火的境界，那些年我被母亲锻炼的已炉火纯青，烧的鏊子从来没糊过，于是这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烧得越好越被捉住。对于我来说最难熬的自然是蹲在地下一边烧着火一边忍受着呛的眼泪直流的黑烟，于是经常借口去茅房跑出去透气，每每这时候母亲就会在身后叨叨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

烙好的韭饼在盖簟上一层层地码着，香气扑鼻，未曾入口，已是满口含涎。全家围坐，每人一块儿韭饼，轻咬一口，那裹着香味的热气从里面冒了出来，冲抵着嗅觉与味觉，唇齿间鲜香爽口，缠缠绵绵……不觉连胜赞叹：“嗯……真香！真香！”对于正在减肥的我来说，此刻那些所谓的碳水化合物都已被抛诸脑后，先过完馋瘾再说吧。三下五除二，四个韭饼入肚，站起身拍着肚皮打着嗝：“不能再吃了，不能再吃了！”

除了韭饼，当然还可以做汤。母亲一直有做面汤的习惯，佐料要么西红柿鸡蛋要么韭菜蛤蜊肉，从鲜味儿来说，自然是韭菜。一锅清水温开，将调好的面粉倒入锅中搅拌，待沸锅，再把事先切成段的韭菜和蛤蜊肉倒入，沸锅熄火，鲜味儿十足的韭菜汤便已做好。盛上一碗放在面前，裹着香味的热气从鼻孔钻入，进而挑逗着味蕾，围着碗沿儿吁着热气喝上一口，香气在口腔中四散开来，此刻，无论这一天遭遇多少困顿，总能在这一碗温柔的韭菜汤里获得抚慰。

一碗韭菜蛤蜊汤，韭菜、蛤蜊皆是灵魂，精致而令人细味。寻常日子里，温暖了无数个清晨和昏晚。那美好的滋味在心底里，在生活的缝隙间悄然绽放……

一个韭菜饼，一碗韭菜汤，萦绕着难解的情愫，令人想到过往。很难讲，现在吃一口饼喝一口汤是味道多一点，还是情怀多一点。当味道变成了记忆，这饼这汤就犹如岁月里一首温婉的老旋律，在心底里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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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14日於青岛

摄影：彪爷

摄影：彪爷

摄影：彪爷

摄影：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