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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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0 PM (曼谷时间)

我急匆匆赶至廊曼机场,离我预订的航班起飞只有二小时了。

身后一个双肩包,左手挽一个饺子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其实并没有太多东西,就是一个厚软的肩颈枕头和一条厚厚宽宽的长披肩,二件东西就把一个本来就不大的手提包给挤得差一点就拉不上拉链分崩离析了。

车子还没停稳,我就急急忙忙把准备好的100泰铢递给司机,然后迅速开车门小跑步奔进最近的机场大门。心里即后悔,又庆幸。

后悔没有事先查一下距离,错估了廊曼机场和素万那普机场的差距;庆幸因一时手贱点错时间,不得不比计划提早一个小时出发,恰好错上加错负负得正,比预计多出来一个小时,刚好弥补了时间差值,让我堪堪赶在正常时间内赶到了机场。

然而,等我走进机场大厅,眼前乱哄哄挤得像中国春运火车站一样的场面,让我的冷汗瞬间顶着室内的强冷空气“刷”一下全冒了出来。

在歪歪扭扭的各种人流长队中,我冒着一脑门子的大汗,左钻右突,终于找到我要换登机牌的窗口,幸运地发现这支队伍排队的人异常的少,相比其他排成盘山公路一样的队伍,这足够让我感谢自己好运了。

喘匀气息,站定。我又能气定神闲地四处张望,因为不需要托寄行李,我觉得我会很快办完手续,剩余时间足够我姿态悠闲地过关登机。

但是,这一天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也许是命运这个小贱贱突发奇想要考校一下我初初荣升为成熟中年人的耐挫度和抗打击力!

16:00 PM (曼谷时间)

轮到我办值机了,美丽的工作人员慢悠悠接过我的证件,再慢悠悠放到她桌上,不急着帮我办手续,还很有闲暇地照顾隔壁碰上麻烦的同事,非常仗义地伸手帮那个已经手足无措的小姑娘审查证件材料,检查了一下后又转身对另一名赶过来救场的女同事叽叽喳喳一通说,我耐着性子等她们聊完,不耐着性子也不行啊,“Excuse me”后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头痛!

等她终于有空给我办手续时,好像才敲了下键盘的功夫,她就抬头仰面露出个抱歉的笑容,我心里“咯噔”一下,大事不妙!多半当别人朝你露出一副对你不住的表情时,绝对是你已经吃了亏,尽管你自己可能还不知道哪里被挖了墙角遭了灾。

果然,接下去就是告诉我噩耗:航班因为这样那样取消了,现在有三个选择,一是全额退款,二是免费吃喝住等明天同时段的航班,三是换别的航班去别的城市……

我傻愣在那里,没有暴跳如雷,知道发火也没啥用,纯属浪费精气神。工作人员也不急,陪我站在那里面面相觑,无视我后面她前面排成长队跃跃欲闯上来质问效率的人们;但我无法忽略背后如针如刺的视线扫射。我反复强调必须当天回国,她反复劝我再停留一天隔天回去,最后她败给了我的坚持——我是个有底线的人!(固执是种病……)

接着,她委托了另一个工作人员带着我穿梭过人群,去另一个窗口办理一些手续,后来又带我穿梭回来,直接插队完成值机手续。

旁边有同胞也遭遇了同样的问题,这位兄弟拖家带口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他立在柜头前愤怒地咆哮,控诉航空公司撒谎,说明明看到前面有个同航班的旅行团正常值机了,为什么轮到他们就说天气原因取消了?肯定是欺负他是散户,把他们的座位让给大户旅行社了!!!他不相信,他要投诉!

我同情地看看他们,羡慕他年轻精神好。面前的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双手递还给我证件资料,在确认我已经拿到了改换航班的补偿小费——1000泰铢——后连声说着抱歉。我苦笑着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内心沮丧卧嚎。但是跟态度温柔的工作人员发火又有什么用呢?她们也只是不知真相的执行者,与其互相伤害,不如互相体谅吧。

17:50 PM (曼谷时间)

原本已经在等待中平静下来的心情,在我登机落腚后,又开始叫嚣,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是不是换成去南京或者晚一天回去会更好?

从我座位的前后左右互相串联打招呼闲聊递东西的言谈行为来分析,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已经被我泱泱大国的家庭旅行团包围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四个小时的长途夜行啊,不是四十分钟,更不是四分钟——啊,四分钟,好像有点不吉祥……

登机时,坐我前面有二个半大的青少年,圆润微胖戴耳钉,二个人愣是堵在狭窄的通道上慢条斯里放行李,无视身后堵成翔的等着过去的乘客,站在队伍最前面、离他们最近的一位女士,脸已经阴沉得滴下水来,也愣是被他们给无视了,一直到放好行李,他们才不急不慢地挪动腰肢轻声嘻笑着挤进座位上安份。

我右手边坐着一对男女,没看清楚面孔长相,我也判断不出来究竟是父女关系还是夫妻关系,卡在中间位置的这位五大三粗的壮士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大爷呢还是大哥,总之,谜一样的人物!我完全无法想象,会有人在飞机上,在深夜的国际航班上,公然用手机看越剧(非常耳熟的“第一碗。。。第二碗。。。”,小时候曾经跟着一帮老奶奶追剧,这好像是讲一个女人以为老公死在外面后在家给他上坟时的唱词),而且他还把手机声音外放老响……

我X了个去,他旁边靠窗歪着的同伴跟睡死过去一样,完全闻而不吭。我也没胆子抗议。

我早就发现了,我们中国人轻视个体的力量,迷信集体的力量,认为一个人什么事也干不成,所以处处胆小到懦弱;而当他们凑齐三个人后就如狼似虎,几乎没有什么事不敢干的,闯红灯了,抢气球了,无所不能。

我左手边隔着通道的一位老大爷以及他前面的一位男同志,俩人都脱了皮鞋放飞他们的双脚,然后不知道是怕地毯不干净沾脏了他们珍贵的袜子,还是怕自己脚太娇嫩会被地毯的毛给扎疼了皮肤,他们把椅背后航空公司的宣传手册给取出来垫在脚下了……父子吧这是?俩人异常同步的是,他们还记得在下机前,把宣传册给捡起来,抖一抖折好,又给塞回了前座椅背后袋里……

整整四个多小时的行程中,机舱里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吃东西的声音,小孩子尖叫哭闹的声音,男女老少大声笑高声说的声音——这种氛围,就像国内任何一个菜市场一样,热闹,喧嚣,毫无顾忌。我第一次看到机上妆容精致的美丽空姐们,双手拖着一只等人高的透明的塑料垃圾袋,在机舱里来回走动收垃圾的……而且几乎是每小时就得收一回,每一次走个来回都能收获满满……

这真是一种神奇而独特的中国旅游怪象。

我见过纯老年的中国旅游团,老人家们都和声细语轻声笑轻声说,偶尔失言大声了也会马上自觉失态收敛;我也见过纯学生群的中国旅游团,少年少女们眼神好奇骄矜,但态度也称得上合礼守规五讲四美;我更见过很多成年的中国散客,不说温雅如君子,好歹也都是人模人样懂得社会公共文明的。

但是,当这三者以家庭为单位结队出现在一个旅行团中时,MM呀,那简直就是一个会移动的强力公共秩序破坏病毒!他们好像一旦组合到一起,就会发生化学反应,大概率上会变得蛮不讲礼,大呼小叫,无视他人感受,只顾自己方便舒适。

所以,但凡是遇到有中国家庭旅游团出没的地方,最好有多远避多远,不然就得被迫忍受无差别的噪音攻击。

23:00 PM (杭州时间)

飞机抵达萧山机场。

必须得说,机场的地勤人员并不怎么有服务精神。

我从下机到走出3号门到对面室外停车场,一路上共发生三次询问,向地勤、保安、保洁人员询问到杭州东站的机场大巴在哪里上车。第一位简单告诉你“8号门”,第二位冷淡而不耐烦地随意挥手遥指,第三位茫然不知方向。导致我一路走出机场后,从马路对面的停车场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又走回到机场内找到机场大巴的购票点和上车地点——因3号门到12号门之间的一段路与对面马路是有铁丝网拦截,不能横跨。

国内的公务人员的服务态度普遍不怎么样,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似乎都在干着一份“牧民”的高阶工作,他们的薪水仿佛是民众们“无偿的供养”而不是“有偿的报酬”。真是有意思,挺有几千年来自以为高贵的“士族”的精气神。

00:50 AM (杭州时间)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大巴奔驰,我终于汗流浃背地赶到杭州东站。

人工售票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二三个窗口开着。

一路走来,到处可以看到身份不明的人们随地横躺着在睡觉,感觉不像是候车的人,但也不像衣食不保的流浪汉;还有不少专门在深夜兜生意的出租车或者黑车司机在四处游走,看到往售票厅赶的人就上来搭话,一般都是问需不需要到上海南京或者附近城镇的长途车。对于本国人,他们一般被拒绝后不会过多纠缠,但是对于外国人,尤其是外国漂亮妹子,有些无聊又无赖的老司机,就会不停地在旁边撩拨搭讪,不知是心怀不轨还是长夜漫漫无以为继需要激怒紧张的女游客才能获得一点半星的生存安慰。

在隔壁窗口买票的一个金发高个的女游客,似乎买不到想要的车票。她旁边一直聚着二三个闲极无聊的老司机,似乎是想兜她的生意未果,有一个嘴欠的黑矮胖子一直不停地拿无聊话逗她。她最终被激怒了,用中文警告他们“走开”,并开始飚家乡话,叽哩咕噜一长串,不用猜也能从她愤怒的表情和语气中知道是驱赶他们的不好听的话。

正在我考虑要不要上前帮忙解围时,那金发女性已快速离开,幸好那几个嘴欠的司机并未尾随,让我莫名松了口气。我真心不愿意在我钟爱的城市,发生这类不名誉的犯罪事件,不止让我觉得不安全,而且会让我觉得深以为耻。

天亮前回到上海的火车,没有高铁,没有虹桥站,最快也得一个小时后。

02:11 AM (杭州时间)

在没有空调的杭州东站熬过了一个多小时,汗湿重衣。

当我甫一走进K字头的硬座车厢时,时光似乎瞬间回到了九十年代——方便面味香烟味人肉味,也许还有各种脚丫子味,所有气味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混蒸出了一股独特的不村不城的尴尬气氛……

我找到自己的座位老老实实坐好,眼前的场景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少年时代,学生时代,甚至偶尔自助游时,都一再经历过。但是随着高铁时代的来临,我潜意识以为,自己不再触及的,其他人肯定也已经同步跟进了,曾经的那些慢车也已经成为一种时尚的体验,而不是生活的必需。大意了啊。

有人晕车接连呕吐,有人皱眉抱怨,有人轻笑忽略,更多人面无表情听若不闻;有少年在看抖音视频,一个人冲着手机荧光屏发出猪笑声;他的同伴则严肃认真地捧着手机聚精会神,全程无声无息,大概在看恐怖小说;有小姑娘疲倦难挡,整个人倒在硬座上蜷缩成一团安睡;有黑脸干瘦的大叔脱鞋支脚像蹲在田间地头一样坐着;有妇人蓬头垢面脱鞋缩脚靠坐窗边位置,让丈夫倚靠着她休息安睡……

昏暗的光线下,面目模糊的人群。

03:30 AM (上海时间)

走出火车南站,找了辆出租车,迅速打车回窝。

04:00 AM (上海时间)

简单洗漱后,直接和衣而卧,入睡前还惦记着得去浦东机场把小蓝蓝领回来。

人生如蚁,殊为不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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