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剪辣椒把的老人们

      村里剪辣椒把的老人们

文  周西社

    兴平桑镇的辣椒远近闻名。年轻人都打工外出了,还是有许多人在做辣椒生意。正儿八经桑镇出产的辣椒早没有了,而是将全国各地的辣椒云集到兴平,再以兴平桑镇的名义卖出。

    外地辣椒到了桑镇后,要进行分拣、除去辣椒柄,当地人叫剪辣子把把。然后或是磨成辣子面、或是装袋运到全国各地。剪辣子把成了当地老人的主要营生。

    一场大雪刚过不久,天寒地冻,路面冰滑。天麻麻亮,剪辣椒现场,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一群人坐在那里,手法熟练地剪辣子把把。此时,有人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有开三摩的,有开两轮或三轮电摩的,有骑自行车来的,还有乘"11"号车慢慢来的。眨眼功夫,干活现场的人群就“膨胀"起来。男女老少都有,以中年以上妇女最多。大家各自从麻袋摞着的辣子"山"上,拿来一包包辣椒,找个位置坐下来,开始了新一天的劳动。他们低着头,手拿剪刀,麻利地剪掉一个个辣子上的把把和个别带的短辣椒杆。有经验、有条件的人,把辣椒放在三轮车箱上,这样,人也不会低头,也坐的端些,身子也感觉较好受。现场,没人催逼,也没人定量,乡亲们犹如一场无声地竞赛,大家似乎谁也不甘落后。这时,只听到剪子嚓l嚓!嚓快速而有节奏的声音。当然,刚剪辣把,指头上磨血泡是常有的事,没演习下功夫,手发困发麻也不见怪。大多数人都在剪刀上缠上布条,手会舒服些。时间一长,手上磨下老茧就习惯了。    剪辣椒把要有“三不怕”精神:    首先要不怕脏;因为当地主要是把新疆辣椒贩运过来,而新疆辣椒这几年都是机器收摘,膛土(灰尘)大,杂质大,带杆多,夹石子。不能穿好衣服,衣服也干净不了。人们普遍穿旧的衣服,有的干脆穿个通身帘裙。一躺下来,脸上都膛的灰蒙蒙一层子,鼻孔都是黑的。    二要不怕呛;因为整个场地都弥漫着一股辣椒的呛味。人们多不戴口罩,毕竟戴久了难受,呼吸不畅,也有少数人戴口罩,但时间一长,感到憋闷。加之,早晨温差大,热气蒸发,两个眼眉都成了“白眉大侠",口罩也浸的湿绵绵的。若有人流鼻涕,肯(频繁)擦鼻子,两鼻孔都是烧的。还有的老汉尿频尿急,次数多了,男根都蛰疼蛰疼的。但他们重复着简单、机械的动作。    三要有不怕苦的精神: 剪辣子这活儿虽然不重,但很盘人,很累人,主要考验坐功。实则要有恒心、有耐力、有毅力。干的时间长了,脖子都是僵硬的,有人因此得了颈椎病,还照样坚持着,时间长了要抬起头,把脖子转动几下。有的常年坐下来,勾蛋子(屁股)都坐出了“茧”,还有人坐久了,站起来,伸伸腰,踢踢腿,活动两下胳膊,算做短暂休息。特别是有些老者,由于劳累了一天,一到晚上就腰疼腿疼,他们嘴上说是明天不去了、不去了,但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调理,觉得还能撑着,第二天又依然如故。    剪辣子的人有三种类型;一种人是纯挣钱型的,这类人一般起早贪黑,手脚利索,一天下来,能捡个三十斤左右,约挣个三十元,这对于闲天,一个闲老婆来说,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种人是半挣钱型的,这些人一般家庭条件较好。他们待在家里无聊,嫌寂寞,来在这里图个热闹开心。    第三种人是无所谓型,这些人一般来的迟,回去的早,把自己搁的较舒服,每天捡多少算多少,一天下来,能挣个十多块。这样的人纯属消磨时光,心中无目标,来这里就是为了与大家胡说浪谝,新闻共享。    剪辣椒场地要说寂静也寂静,要说热闹也热闹。听,这边广播里传来李爱芹《周仁回府》里的《哭墓》,那边卓依婷的流行歌曲《红尘情歌》在场地上空飘荡。夹杂着歌戏声,有几个人在一起发布着一些桃色新闻,无非是谁谁家男人长年不在家,媳妇偷汉子了,谁谁家男人半夜翻墙打"野鸡去了,××家姑娘在外打工,未婚,腆着大肚子回家了……还有个中年妇女,看似文化人,俊模俊样的,亮着嗓门,野地说风话地说着一些带荤味的笑话故事。只有在这时,场地才划破沉寂,犹如平地上燃起一枚大炮仗,引来一番轰笑。只有在这时气氛才活跃起来。    关中农村是个冬闲的季节,仅我们村就有五家剪辣椒场。这样就形成了竞争,谁家条件好,价钱高,辣椒好剪,谁家就人多。这也充分调动了剩余劳动力,一举多得,有人把捡出来的短辣梗和把把带回家,烧火做饭、引(烧)炕,一冬下来还省不少电费。    大家辛苦并快乐着。    黄昏时分,增添了几分寒意。快要收工了,人们陆续地提着"礼物”,排起长队,准备过称了,有的地方天天清帐,有的每天记帐,到年终给个总的结账,每到这时候,才是"方显英雄本色"的时候,剪的多的人,自然觉得有面子,免不了话多起来。    第二天,人们照样周而复始地干着同样的活。个个像个机器人一样,剪刀每天数万次的一张一合,重复着同一动作,声音也是那么单调。尽管是三九寒天,人们热情未减,干劲依增。这场景似乎要把整个冬雪融化了一样,一股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瞧:那边屋檐下靠墙坐着的碎脚老大婆不正是家屋我二妈吗?她今年己八十多岁J,但人很精神,正挥舞着剪刀和年轻人一替一下地剪辣子把。`可就在前几天因干活感冒了,在村上医疗站花了三四百元才看好,可是,今天又……

    再说对门我大:姨,一生非常节俭,养有三男三女六个娃,四十岁就当寡守娃,如今八十开外,也是个缠了脚的老婆。前几年,她跟人到我村是近邻的武功县、尼安村剪辣椒,离村至少也有三四里路,都是土路,凹凸不平,而且要上两个陡坡。就在一次捡辣椒回家途中,不慎跌倒,摔成腿上骨折,不算合疗报销的费用,光自己就花了五六千元,回家后,近一年拄着双拐,时隔一年多,就拄着单拐步履蹒跚地向辣子场走去……这样艰难地剪几次辣椒,可屋漏偏缝连阴雨,意外又发生了,在中午收工回家时,要下场地那个土台台,脚滑了一下,又绊倒了。这次虽然没上次那么严重,但看病休养又是半年。儿子回家后,得知情况,气的直跺脚“我在外边拾了个牯碌念(大雁),你在家丢了个大母鸡,哎!一言难尽……”

    勤快是中国农民的本色。广大农民勤谨惯了也闲不住。

    我有一亲戚,日子过的很不错。儿子在街道有自家的门面房,生意也行。但他妈还是要去剪辣子,儿子坚决反对。但她每次都是像做贼似的从后门溜出去,怕见村里人。村里人见她出去剪辣椒,就像炸开了锅:"XX姨是个十不足,狠不得把桑镇街道的宅子买完,”"XX婆想给儿子过王十万呢’”"哼!她狠不得一手想挖十条渠呢,"风言风语,众说纷纭。

    年关将到了,各地剪辣椒的队伍又壮大了些。外面天寒地冻,也干不成活了,这地方就成为他们的归宿。

    新年的脚步声一天天逼近。乡亲们将要收获辛劳的喜悦,人们就像做生意一样,盘点着这几个月的收入。做活利索人话她这几个月算下来总共能挣三千余元,一般人也就挣个二千元左右。人们计算着、比较着、争论着、羡慕着、嫉妒着、高兴着。

    腊八一过,年味愈来愈浓。父老乡亲们计划着用这些辛苦钱该办一些年货了。有的要给儿媳妇表现一下,准备给孙子买两件新衣裳,有的老者打算把自己积攒一冬的血汗钱几乎全部捐给孙子,因为孙子年底要结婚了,以彰显自己的爱心、存在感、价值感。有的老者要把这些钱多留给自己,留点养老钱,以便平时有个零花钱,谋个嘴,甚或有个疼疼落落,以解燃眉之急。

    光阴似箭。时间老人不知不觉中,又给人们偷偷添了一岁。人们盼望着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大干一番。有的高寿老人自讨趣地说:“过了这个年,还有没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还说不上来呢”。

    听者伤感……。

周西社2018.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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