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

前段时间，比尔·盖茨拿着一罐粪便走上讲台，向公众推广他的厕所革命。当首富讲述发展中国家厕所卫生状况如何糟糕时，我情不自禁联想起记忆中的乡村厕所。

外婆家在农村，小时候去她那儿玩，我常因上厕所的事而烦恼。厕所和猪圈在一起，一进厕所，那些面目可憎的猪就会往前冲，露出猪头讨食吃。如果在夏天，踩上便坑石板，会听到细微响动，那是蝇、蛆发出的声音。

种种不堪导致我不敢进厕所去方便，常常跑到厕所外面解决问题，如此行径难免会遭受家长责骂。比如，我爸常会说：“我小时候，从大城市来农村支教的年轻女老师都敢上旱厕，你小子咋那么金贵。”

这种“金贵”我一直保持到了长大成人。大概7年前，我遇到了迄今为止最糟糕的厕所，那是在郧西县偏远的山村，厕所由一些树枝和木头构成，外面是一条肮脏破旧的毯子，掀开毯子，那景象和味道足以让人的胃翻江倒海。

那是范传记家的厕所，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农民，在河南金矿务工得了尘肺病，无奈返乡务农，才30多岁的年纪，做点儿农活就气喘吁吁。

范传记的表哥更可怜，患了尘肺病后去了多家医院治疗，最后钱花光了病没治好，只能回家等死。在塑料窝棚等死过程里，并发症让他的身体日益腐烂，惊动了许多好心人，大家纷纷向他捐款，但最终还是没能挽救他的生命。

表哥的葬礼被安排在范传记家，为了记录葬礼和阴影笼罩下的村庄，我需要和范传记生活一个星期。睡觉可以在车上将就，上厕所成了大问题，不仅仅是脏臭，那个简易破败的厕所毫无隐私可言，站在里面，几乎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

那些天里，每当要大号，我都会跑到他家屋后的小山坡，找一处隐蔽位置迅速解决。去了几次，我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坑边还有刨出来的土，方便后，还能用土掩掉。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大大的方便。

我怀疑这是好心的范传记挖的，可又不好意思问他。直到临走告别的时候，我才鼓足勇气想要表示感谢，可话刚到嘴边，就被范传记转移话题了，他爬到房梁取下一块已经风干到极致的腊猪蹄，递给我说：“这块肉送给你，别嫌弃，不脏。”

在他的土坯房里，这块漆黑的肉可能是最值钱的东西了，吓得我连忙摆手拒绝，为了拒绝好意迅速上车离开，都没有好好告别。

现如今，“厕所革命”正在十堰乡村高歌猛进，范家或许已经换上了干净又卫生的厕所，一想到这儿，我真想再到他家去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