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赖钱成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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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绍兴府绍兴县有一对年轻人,一位叫张少平,一位叫李大兴。两人同时去县里考秀才相识,因为相互倾慕才华,结成了莫逆之交。有幸的是,双双考取了秀才。
随后,两人去参加乡试,李大兴名落孙山。张少平考取了举人,被任命为绍兴知县。李大兴官运不佳,便改为经商,做起珠宝生意。他重财性贪,精于计算,几年中积下来不少财富。
都说官商殊途,为官的追求仕途亨通,经商的向往财源茂盛。可张少平和李大兴却是来往甚密。一来是两人开始时也算“患难”相交,更重要的是,这张少平有一子,名唤张钊谦;李大兴有一女,名唤李幼娟。他们在幼小时曾经相会过,相约甚欢。此后,无论是张少平看望李大兴,抑或是李大兴拜访张少平,都会带着孩子前往。慢慢地两小有了感情,张少平一有机会,就会跑到乡下,去与李大兴相会。
张少平到了不惑之年,因为言语得罪权贵,被贬回乡,过起了乡绅的日子。他虽有望子成龙之意,但由于自己在官场也不甚得意,所以在儿子举考问题上,也不是逼得很紧。这就给了张钊谦和李幼娟经常相约的机会。
如今,儿女双方都已是二九年华,张少平亲自登门,向李家提亲。李大兴也是满口答应,商定三月以后让两人完婚。至于聘礼嫁妆,双方都是有钱人家,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儿女婚事定下不及一月,一场大火几乎把李家大院履为平地,烧得只剩下离开主楼较远的几间小瓦房,不但所有积蓄化为乌有,连经商的老本也付之一炬。好在李家人员无妨,一家大小蜗居在小瓦屋里,唉声叹气。
张少平闻讯,及时登门赠金送银。张少平见李幼娟也是布衣蔬食,深表同情,便与李大兴商议另择良辰,让儿女提早完婚。谁知李大兴吞吞吐吐,却是应承不下来:“到时再议!到时再议!”张少平只得作罢。
光阴荏苒,转眼快到原先约定的佳期了,张少平父子又去催婚,不料李大兴期期艾艾,竟然提出了新要求,要求张家拿出百两金子做聘礼。“亲家,请你包涵,我也是出于无奈。至于婚期,能否推迟一年,我想让笑女帮忙为家里分点忧。”
一来出于父辈的友谊,二来儿女终将成为一家人,三来也是出于怜悯之心,张少平二话不说,凑足百两金子亲自送上门去。李大兴得寸进尺。道:“如今我们已是亲家,你总不忍心看我一家老小蜗居小瓦房啊。我想向亲家再借百两金子,作为本钱做珠宝生意。凭我的本事,我相信不用一年,就可归还本金。至于经商利润,你我对半分,如何?”
张少平为难了,只因自己为官清正,靠官饷俸禄,能积多少财?也是张少平贪心作怪,心想自己被贬在家,缺少经济来源,能赚点利润也是好的。再说他也相信李大兴做生意是值得放心的,至少他以一个穷秀才起家成富翁,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张少平回家,东拼西凑,还将夫人的首饰变卖了,凑足百两交给李大兴。谁道这李大兴也是倒霉鬼附身。他外出经商大半年,只亏不赚,还因投宿不慎遭强盗洗劫,最后是一路要饭回了家。
张少平闻讯李大兴回家,便登门拜访。谁知李大兴闭门高卧,拒不开门。一连几天,张少平去敲门,李大兴置若罔闻。可李大兴总不能在小屋里待一辈子吧?有一次,他正想外出,被张少平撞个正着。
张少平说道:“李兄,你这大半年,做生意是亏是赚,总该给我回个话。我不指望你多少利润,百两本金总该还我吧?”李大兴道:“什么百两本金?你来讹诈我吗?”张少平诧异了:“你是想耍赖吗?我给你家百两聘礼,再给你百两金子做生意之本。这可是我一生的积蓄啊。”
李大兴怒道:“你越说越离谱了,我家啥时接受过你家百两聘金?空口无凭,你倒拿出证据来让我瞧瞧。”张少平顿时目瞪口呆,他是太相信这个二十多年的至交了,当初竟然没有立下凭据。
张少平气得两眼发白,怔在那里。张钊谦上前道:“我和你女儿皆可作证,何须纸上凭据。”
李幼娟道:“谁来帮你们作证?我家虽遭大火,但金银财宝都被抢了出来,我爹做生意何须向你们借?”张钊谦吃惊地瞪着李幼娟,仿佛不认识似的:“那百两聘金呢?那可是你爹当着你的面收下的。”李幼娟道:“笑话,你爹爹得罪权贵,被贬为民,俸禄全无,坐吃山空。我怎会看上你?我爹怎么会收下你家的聘金?”
张钊谦怔住了,想这李幼娟从小善良,与自己两小无猜,长大后更是情投意合,每次相聚都是难分难舍,这会儿竟然来个180度的大转变,让张钊谦感觉像成了陌生人似的。
张少平怒道:“李大兴,你简直无赖透顶,算我张少平瞎了眼,交你这种无耻之徒为友。废话少说,明天你敢不敢与我一起上城隍庙盟誓摸钟?”
城隍山有一口神奇的钟,说谎、做过亏心事的人摸了,就会满掌乌黑,仿佛中了绝毒,直至溃烂。虽说有药可治,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剥穿脸面,实在比死还难受。多少年来,屡试屡准,非常灵验。
李大兴犹疑了一下。李幼娟道:“爹不用担心。明天照去不误。”她附在李大兴耳旁轻语一番。李大兴道:“好,一言为定!”
当晚,张钊谦睡在床上转辗反侧,心中气愤。张李两家两代至交,最后竟落到盟誓摸钟的地步,不禁叹道:“世事无常,人心叵测。”忽听一女子声音道:“张郎莫伤心,我可以为你排忧解难。”
张钊谦吓了一跳,睁开眼睛一看,朦胧中见是李幼娟,脱口骂道:“无耻贱人,你还有脸面来见我?”李幼娟笑道:“说你是书呆子,一点不假。你不想想,你张家大院墙高门固,李幼娟一凡夫俗子,怎能来到你的床前?”
张钊谦问:“那你是谁?”李幼娟道:“公子易忘事,我是胡丽芹啊。你我去年城隍山相会,卿卿我我,情意绵绵,曾经盟过誓啊。”说着,在脸上一抹,露出了另外一张漂亮的面孔来。张钊谦怒道:“原来是你在作怪?我是冤枉幼娟妹妹了。”胡丽芹道:“非也,白天的李幼娟是李幼娟,现在的李幼娟是胡丽芹。”
原来这胡丽芹就是城隍山的狐精,千百年来靠偷吃城隍庙里的供品度日,修炼成人形。张钊谦自知学习不甚用功,考秀才没把握,便上城隍庙烧香求佛,巧遇胡丽芹。这胡丽芹看着一对对情侣佛前盟誓,早已向往凡人生活。这日见来上香的张钊谦,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顿时心猿意马,立即上前搭讪。
她不懂人间男女表情达意的委婉,挽起张少平的手到无人处,倾诉爱慕之心。张钊谦开始时有些莫名其妙,及至见到这女子如此突兀,愠道:“姑娘请自重,古云男女授受不亲,岂可这样拉拉扯扯?更何况我是有婚约的人,怎么会随便与他人谈婚论嫁。”胡丽芹道:“公子先别说太绝,我自有办法让你爱我爱得死心塌地。”
她朝张钊谦一挥手,一股香气拂向他的面孔。张钊谦顿时浑浑噩噩起来,眼前幻化出李幼娟的形象来。胡丽芹把张钊谦拉到神前,在锦垫上双双拜倒,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张钊谦竟然身不由己地跟着盟誓起来。
胡丽芹说:“城隍作证,张郎不可反悔,否则必遭天谴。张郎请选个良辰吉日,早日迎娶我。”
张钊谦犹如做了一场梦似的,回家后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今晚一见胡丽芹,便问道:“你想怎样?”胡丽芹道:“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喜欢李幼娟,我一辈子都可以变成她的模样。”张钊谦道:“你做梦!”胡丽芹道:“你亲眼见到了,白天李幼娟是这样对待你的。”张钊谦道:“白天就是你化成了幼娟妹妹的模样。我不相信她会对我绝情。”
胡丽芹道:“你信不信由你,你的父亲和李幼娟的父亲明天要去城隍庙盟誓摸钟,只有我能帮你忙。你要执迷不悟,只能自取其辱,到时人财两空。”
张钊谦坦然道:“我不喜欢你,也不怕你威胁。明天在城隍面前摸钟,管叫那既赖钱又赖婚的李大兴,当众出丑,无地自容。我相信幼娟妹妹一定会醒悟的。”胡丽芹悻悻地道:“好,那你就等着瞧。”
次日,城隍庙里人山人海,远远近近的人都来瞧热闹。那张少平、李大兴也算是绍兴县里的名人,谁都想知道,到底是张家讹诈李家,还是李家确实借钱赖债不还。
张少平和李大兴在巨大的铜钟前站定。李幼娟说:“爹,要不,我们就别摸了。”李大兴诧异地道:“昨天你还说跟城隍祷告了,城隍答应帮我们。怎么今天……”李幼娟道:“哪有这事啊?昨天我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到今天早晨醒来才知道你和张伯伯要盟誓摸钟呢。”李大兴道:“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还能退缩吗?”
李幼娟见说不动父亲,只得来恳求张钊谦。张钊谦问:“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昨天要赖账和赖婚的真不是你?”李幼娟道:“真不是我。你家是我家的恩人,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啊?” 张钊谦道:“可你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摸钟吧!”
李大兴道:“我先摸吧!”说着,他把手摸在钟上,片刻之后双手摊开,安然无恙。随后张少平也坦然摸钟,双手摊开之后,却是满手漆黑。
众人轰然大笑。“真看不出来,张先生还是个举人老爷呢,竟然贪钱诬陷朋友。”“这也难怪,张先生被贬以后,没有经济来源,他要为一大家子的生存着想啊。”一时纷纷议论。
张少平何曾受过这样的冤屈,仰天长叹道:“城隍不公!”言毕,纵身跳下钟楼,一命呜呼。众人料不到张少平的性子会这样刚烈,更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哄散去。张钊谦欲哭无泪,回转家门,从此闭门不出,刻苦攻读。
天长日久,张家的生活陷入了困境。忽一日,张钊谦在院子里发现一锭金子,隔几天,又是一锭金子。张钊谦十分诧异:难道是城隍发现我爹的冤枉,特来补偿?于是,他候着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躲在院门后面,要看清金子从何而来。
到了半夜,果然从围墙外抛进来一锭金子。他飞速打开院门,把抛金人逮个正着。月光下见那人布衣荆钗,面容憔悴,正是胡丽芹。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钊谦问,胡丽芹敛衽一礼道:“公子莫怪,小女子这是向你赎罪来了。你爹和李大兴摸钟,是我做的手脚,只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天庭震怒,用闪电劈去了我的道行。是城隍宽宏大度,替我求情,保住了我的人形,罚我为乞,还钱张家,一生不得婚嫁。我此生也无奢望,只求公子见谅!”
张钊谦道:“原来如此!”他想胡丽芹也是出于爱慕自己,才铸成大错。便道:“我没怪你,是我张家命该如此吧!”
胡丽芹露出笑容道:“公子也如此宽宏大度,不记恨我。谢谢公子!公子保重!我要去了,公子抽空去看看李幼娟。她的父亲出走,母亲改嫁,如今孑然一身,度日如年。”张钊谦依言去把李幼娟接入张家大院。两人去城隍庙拜过城隍,选了个吉日成亲,一对有情人终成佳偶。
几年后,李大兴归来。原来这几年他又外出经商,赚来金子,归还张家。他拉着女儿女婿来到张少平坟前,跪地哭告:“当初我赖钱,情非得已。实乃我生意失败,无钱归还。我自知一旦摸钟,我必无地自容。本想一死了之。后来事态的发展也是出乎我的意料。好在我们的儿女已婚配。这百两聘金,交与小女,百两借资,还与贤婿。其余利润,悉数交给张家。我罪已赎,愿已了,今日就来泉下陪伴张兄。”
李大兴说完,一跃而起,向张少平的坟碑撞去。张钊谦和李幼娟还未反应过来,那李大兴已然倒在坟前,一命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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