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式散文 l 来不及真好

是什么吸引了我的目光？秋收季里盛满喜悦的金黄，还是江南初冬恰到好处的微凉？

季节于我似乎并没那么重要，我知道秋天去了还会再来，不会失约，冬天也不是不堪的萎缩，每一季的阳光里都有欣欣然的欢喜。

我注目的不是季节，而是开在季节里的花朵。

这一小簇野花，每朵不足米粒大小，若不是我蹲下身子凑近它，我根本分辨不出它的模样。

在可庄的田埂上，这是最常见不过的野花，开在秋冬交替时节荒草里的一点点玫红，偶尔会刺激到路人的目光。我用百度搜索，大约知道了它的学名叫春蓼，花开红蓼差不多，花期6-9月，果期7-10月，我看到的这一片花开，明显迁延的有点久了。

百度条目里，从诗经到唐宋元明清，有无数饱学者写过关于红蓼的诗句，原来关注一朵小红花的远不止我一个人，但很奇怪，却没人提起过春蓼，又或者，诗人们把春蓼也一并当成了红蓼。

我也可以，暮色尚浅，弯腰低头，细看春蓼楚楚动人的眉目。

太多如蓼花般的细节因为匆忙被我忽略，我总是来不及细究。

来不及真好。

我来不及停下脚步，未免会错失很多风景。

可是人活着，是不能怨天尤人的，上天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了我，我来不及欣赏的同时，偏佐证了我有太多随时可关注的东西，每一样都精妙绝伦。

那么，我的来不及，无非是上苍给我留下的余地，只要我腾出些许的闲辰光，就可以用从容的脚步，度量这人世间细枝末叶的美。

哪怕只是一枝狗尾巴草，在晨色里，它的每一个柔软的绒毛，都沾上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些水珠很快就会随阳光消失，它的存在，只为了我来不及之外的一丁点儿闲情。

当然，只要有点时间，一定会发现些什么，特别是在乡野之中，细微之外，都在等待着我去发现，等待着我的欢喜，如朝露一般落在草尖。

草尖上不止于露珠，还有蚱蜢在交配，蚱蜢有很多品种，右半边的“孟”字不知有猛有没有什么关联？这虫子不大，一旦泛滥就非常凶猛，成片的庄稼瞬间会被吞噬。这种纯绿色看似可爱的是可庄最常见的品种，它还有个正宗的被人熟知并闻之色变的名字，蝗虫。

江南罕有蝗灾，三五成群的成不了气候，倒成了鸟类富蛋白质的美餐，比如这一对，些许阳光明暗交替在它们身上，它们唯有用青草般的形状和颜色来掩饰它的行踪。

遇上它们纯属巧合，在清晨细碎的辰光里，它们的欢愉炽烈着，又悄无声息。

王二浜是有灵性的，在庭院内外，每走一步都是风景，一枚硕大的香橼还没完全熟透，却没来由地跌落在院子中央。

香橼果实几近成人脑袋大小，我特意用一只一次性打火机作为参照物为它拍了张图片。

其实它没多大用处，据说用牙签在它身上刺几个小孔，放在汽车或冰箱里，可以去除异味，我也试过几回，效果并不明显。

当时种下这棵香橼树时只有手指粗细，末曾想，恍惚时光里，它长成了参天大树，遮掩了院子里的不少阳光。

种的都是因果，当发现它是鸡肋时，已经有点迟了，如今奈何它不得，总不见得因为它无甚大用而举起砍伐的刀吧？不过也好，秋冬交际，满树的金黄，也是我院子里的一道风景。

田野的乐趣没有穷尽，偶尔居家，没有城市里的喧嚣和繁华，但可以用钉耙翻几下地，挖几颗芋头出来，不慌不忙地把它们切成细丝，做一道新鲜的农家土菜。

我倒是喜欢着芋头的叶子，翠绿着宽大，和荷叶几乎没啥大的差别，要是有一场雨，水珠会在叶面上滚动，它们表面上犹如有一层腊质，很容易让我想到小学课本里读到的章节：有一天，王冕在湖边放牛时，忽然下起一阵雨，一会儿雨停了，但是湖里的荷花和荷叶却被雨水冲洗得非常乾净。王冕看了非常喜爱，便想把它画下来，于是赶紧用身上的一点零用钱买了纸和笔来开始作画。

那个少年的欢喜，我想，我也是有的，可惜我没有他那支笔，我唯有几个字，自得其乐着描绘乡土间的味道。

芋头种在自留地里，自留地外是大片的稻田。水稻刚收完，留下一层整齐的稻茬，这片地接下来会播种小麦，将麦种撒在稻茬里，用机器耕地，打碎泥巴的同时把稻茬和麦种一起翻到土里，这稻茬腐烂，就是最好的肥料。

看似完美的操作，但还有个问题，稻田里的杂草留下了许多草籽，来年又会长出让人疲于奔命的杂草来。

怎么办？放一把火把稻茬烧了，顺带着将草籽烧死。近些年受国际形势影响，都在压缩碳排放，村里发通知了，要求农民不要焚烧秸秆，并会发放补贴。

然而，很显然，农民们并不能理解气候变化这种难以看得见摸得到的大道理，将草籽烧死，比起打除草剂铲草拔草来，焚烧明显省事的多。

所以大多数农民还是会偷偷烧稻茬，一阵火掠过，稻田里留下了一片片黑色稻灰形成的疮疤。

这世界难以有两全之法，一些得一些失，永远处在模糊的边界之中。

若还有更多无法确定的东西，那一定是天空中的浮云。

这样的深秋里，王二浜空气清新着，水面上的浮云慵懒，不管天气是否合适，由着自己的性子铺垫开来，或乘着些许尚末露头的晨光，变幻出一些深浅不一的颜色来。

其时，风细微，拂过慈孝竹梢，毫不吝啬地展现出它们的柔软来。

当然，还会有几只早起的鸭子，欢快地将河面拨出层层涟漪来。

秋色浓郁，温热着我的内心，来不及真好，省得我花力气追逐，风轻云淡，正是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都在说秋天的情色，我真没那么多时间，无缘去结识更多澎湃的大片，如果我的脚步不够远，不妨停下来，俯身看一小朵细碎的花儿，它们一样是个大千世界，默默传递着脉脉的温情。

来不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