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今天起得很晚,屋里平时最喜欢的香都没有燃起。
素儿约莫卯时就准备给苏曼点上香炉,苏曼淡淡开口拒绝了:“今儿的香就不点了,去吧,回去多睡会儿,今儿的早食也不用准备了。”
素儿一惊,往日的苏曼约莫都得巳时起,今日起得这样早,着实吓了一跳:“曼儿,你今儿怎起这么早,吓我一跳。”
“没有睡,我是失眠,一夜为合眼... ...素儿……我心里有事,想得快的得病了。”
素儿大抵知道了是何事,苏曼的心事,只要她不开口没人能开解她,她自己更是不能的。素儿也不慌,慢慢走到苏曼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头,不烫。虽不怎么担心,但是总是怕心病导致身病的。
“素儿,我的病不在身。”
随后苏曼用手指指心的位置说
“在心啊……”
苏曼在上海滩的一家夜总会唱歌,苏曼的名字原不叫苏曼,苏曼原叫曼丽,夜总会颂爷嫌这个名儿,便给她取了名,苏曼。
不说苏曼如何来到的夜总会,如何吃尽了苦头,苏曼也算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苏曼喜欢唱歌,也并不介意在哪里唱歌。
苏曼和别的歌女不一样,苏曼只爱素色旗袍,比如今天,就是月牙白旗袍上绘的兰花,从裙底的开叉慢慢盛开到领口,裙叉开得很低,走路也是盈盈细步。苏曼自然也不喜欢佩戴首饰,最多不过头发上的一支兰花簪子。苏曼亦不用香膏,身上的香味,大抵就是平时熏香香炉里的香味,若隐若现,带着些许出尘的味道。
安远是个商人世家,在古斓还是非常的有地位,安家老爷子更是商行的一把手,安家有两子一女,除了当老师的女儿以外,安老爷子的两个儿子都是商人的料,安家算是富甲一方了。安远家虽说是商人世家,可家风还是非常严,管制也是严格得,所以不论码头如何克扣利润,商行如何整顿风波,安家还是在其中不倒。
安家老大有个儿子,叫安远,是家里6兄弟姊妹中很平常的一个,家里是商人世家,当然,安远亦是个商人,也算是自己打拼出来的商路。
最近的老爷子不知怎的,突然管理起6兄弟姊妹了,安远也不例外被“关照”了,父亲让他好好听爷爷的话,对以后的道路会有很大的帮助,但是,安远想不到第一件爷爷让他去做的事就是让他去夜总会。
安远不喜欢夜总会这类地方,觉着脂粉味太重,今晚去夜总会也是顺了老爷子的意陪一陪外省来的商人。
苏曼本来今儿是没歌的,但是,苏莺这妮子瞧见对面夜总会的女子新学的歌舞好看的紧,自己悄悄的练,把脚给歪了。颂爷骂得红眼眶,今儿个晚上的夜总会也来不了。
苏曼不会歌舞,自身年龄也不大,正是花样之时,但很厌歌舞这类,所以,苏曼唱歌都是自己独唱,确与年龄喜爱的不相符。
苏曼的声音,不软糯,不娇嗔,悠悠而来,带着些许灵气,不似唱歌似娓娓道来故事。
安远到苏曼唱歌之前已经厌厌了,安远的皮相是出众的,因为留学过,身上的气质就更加突出,引得些陪酒女争相结识,而安远对于这却是避之不及的。
“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只有那有情人眼泪最珍贵,一颗颗都是爱,都是爱……”
苏曼的歌声缓缓而来,安远正在应付身旁的人,霎时愣住了,抬眼一瞧,台上的少女实在普通又那么不同,素色旗袍,单人独唱,眉眼之间却是数不尽的温婉,如此伤感的歌都那么动人。安远愣了……
“曼曼!曼曼!曼曼”
西翘咋呼的从后台化妆间门口进来,西翘是个冒失鬼,听风就雨,刚在大厅里送果盘,听到了安家少爷想认识苏曼,就风风火火的跑到了后台,
“西翘,你再这样到后台来,仔细你的皮,小心颂爷让你这辈子都在后厨,进不得后台。”
苏瑶正在画眉,看到西翘就取笑她,说完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苏瑶和西翘是夜总会的两活宝,在一起总斗嘴。
“哼,等我找到曼曼再来收拾你,到时仔细你的皮。”
苏曼正在卸妆,完成今儿的唱歌,就该回家了,颂爷也从不要她陪客,毕竟夜总会好看的会说话的,大有人在,苏曼的性子不愿意颂爷也从不强迫。
“曼曼,今天有个俊哥儿要想见你,是安家的少爷,颂爷推脱不了了。”
“颂爷怎么说?”
“颂爷劝了多时,安家少爷说不是找你陪酒,就是想认识下,朋友那样儿。”
西翘话刚落,门口的酒保就敲门了
“苏小姐,颂爷在海棠厅有请。”
苏曼皱了皱眉,还有到夜总会找朋友的奇人?
“等等,马上来……”
苏曼的妆都卸得差不多了,也就直接卸完出了房门,心里思考着
“颂爷从不需我陪人,今儿的人能说动颂爷,看来是个厉害人物”
苏曼扣门,
“颂爷,我来了。”
“苏曼啊,快些进来!这安家少爷呀可真是会说话,哈哈哈哈有趣得紧呢,快来见识见识这大才子的厚脸皮呀!”
安远从苏曼入门时就紧盯着,好像不看着,苏曼就会掉似的,苏曼轻轻抬头看,安远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她,虽说苏曼是歌女,台上被人看着不觉着有什么,但是下台被人这样看还是头一次,如今被安远如此直白的看着还是突然红了脸。
或许就是这淡淡的一眼,就让苏曼去付出了一生。
苏曼和安远在一起了,爱情总是美好的,苏曼减少了去夜总会的次数,每次去也都有安远陪着。
说是苏曼和安远最美好的日子也不为过,热恋中的两人是幸福着得。
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时间长了安家就觉出不对劲了,后来就知道了苏曼,安远家里如何能够同意,一个歌女说出去都是笑话,安家给安远施压,安远现如今有两条路,和苏曼在一起就失去安家的继承权,和外省商人一起出国开拓更好的商路。
安远的一句“志在远方”让苏曼凉了心,或许她注定是个绊脚石,夜总会不是干净的地儿,有些事不理会不代表不懂得,苏曼该懂的指不定比安远还多,苏曼没办法自私。
苏曼失眠了,后天的安远要走了。
“素儿,你说我是不是自找活该?低贱的歌女怎能和富家公子能有好结果,你瞧,那些说书的都是骗子……”
“苏苏,去吧,去做一件想做的事,做完了就还是那个苏曼,没有困扰的苏曼。”
苏曼穿的是第一次见到安远的那件旗袍,月牙白的兰花旗袍,手里拿得是她与安远一起看中的小洋伞,今夜注定是个伤心夜
“师傅,福耀码头。”
“好嘞,小姐,这么晚了怎想着去码头啊?”
……
苏曼和黄包车师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师傅约莫是个三十五六的男人,自家也是有女儿的,看到苏曼那么晚去码头总怕苏曼莫不是什么事想不开去码头的。
码头有条货运小路,路上的路灯还亮着,左右的楼上住着码头的工人和家人,这个时间大家都差不多安静了,安远就在街口的第一个路灯下等着她
“为什么不多穿,入夜这么冷。”
“无碍,我不冷。”
“曼曼,我……明天就走了,你……”
“安远,你愧疚吗?”
“曼曼,你想说什么都告诉我吧,不要憋在心里,我见不得你疼。”
“我不能自私,可是你能,虽说我的出身可能是不如人意的,这个我没办法选择,但是你不该在不该给我承诺的时候给我希望,都说歌女无情,戏子无义,谁知道读书人最会伤人心。”
“曼曼,这都是我的错,我考虑的不够,曼曼,我会回来的,带着荣耀回来,回来娶你!”
“安远,以后再遇到喜欢的人了,不要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给承诺,让别人空等……”
苏曼说完转身离开了,安远拉住了苏曼
“曼曼,除了你,我从没有想过给任何人承诺,我这次去国外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
“安远,我们的现在都没了,怎么会有将来……或许,是我目光短浅吧……”
苏曼轻轻推开安远,晚上下起了毛毛雨,正好,带上的洋伞有用了。
安远走了,苏曼得到了一份大礼,颂爷给了她夜总会的4成利润,颂爷膝下无子,颂爷的夫人想要苏曼做女儿,苏曼拒绝了,但是执拗不过颂夫人,就拜了干妈妈,颂爷开心的不行,喝了很多酒,给了苏曼股份,颂爷酒后说起,当初苏曼流浪到这里,一个小女孩,眼神里的坚定真的很让他伤心,他没有子女,看到苏曼就像是女儿,所以苏曼在夜总会从来不曾被强迫。
颂爷觉得对不起苏曼,让她认识了安远,说完就开始自顾自得哭,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痛!
“爹,我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颂爷听到一声爹,就愣住了!就开始笑,颂夫人说,一个晚上就在笑,梦里都在笑。
苏曼有家了,有父母了。
3年后
“曼儿,我不管,今天我不准你去夜总会,今天你要陪我去逛街,要去,让那老东西自己滚去”颂妈妈气得锤起了桌角。
“妈,你还是小嘛,还带这样闹脾气的”苏曼哭笑不得,颂爷说自己老了,就将夜总会打理什么得,都交给了苏曼,苏曼自然忙得很。
而自从认了颂家人,颂妈妈就真的开始粘苏曼了,变老小孩了!
颂爷就姓苏,苏颂扬,给苏曼的名字,就是给未来孩子的名字,苏曼这几年真的是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苏曼没法儿了,只能陪着颂妈逛夜街了
“你跑慢点,看路”
苏曼怎么也没想过自己和安远是这样的情况下重逢的,安远身边还有位同龄的女子,脸上带着些稚气。
“苏,苏,苏曼……好久不见,颂夫人,好久不见。”
安远愣愣的,安远也没想过和苏曼的重逢来的这么快。
颂夫人不言语,目光根本没看向安远,而是盯着街边的花灯,对苏曼说:
“曼儿,我去那里看看灯,给老头带个回去看看。”
颂夫人带着仆人走开了,苏曼点了下头,
“安少爷好,别来无恙。”
“安哥哥,她是谁?”
“只是位老友,蓉姑娘。”
苏曼说到,安远就这样望着苏曼,苏曼越发成熟了,一举一动都带着不一样的气息。
“安少爷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安远从头到尾没有再多说出一句话,就听到,苏曼离开的声音,高跟鞋一下下敲打着石板路的清脆声音,就像是他久别重逢的心跳……
安家大少爷要结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地方,安远与蓉琳的爱情故事进去了家家户户,成为了茶余饭后的乐谈,当然其中还有苏曼的名字,所有人也都知道当年的事,都拿苏曼当做笑谈,毕竟安家和蓉家确实更加登对。
夜总会颂爷放权给了苏曼,自己也乐得清闲,苏曼和往常一样,定时去夜总会看看,或者挑一挑酒水,补齐货物,没有像大家想得那样受到那场婚礼的打扰。
苏曼今天要登台唱歌,苏曼其实很少登台唱歌了,一是颂爷不让了,二是苏曼对教学唱歌很上心,所以,都是退到幕后,当起了新来妮子的老师,但是今儿是苏瑶的生日,苏瑶非要她为了她唱一曲,苏曼也就答应了。
“我要听《情人的眼泪》,我不管,我才离开了那个负心汉,我要解脱自己!”
苏瑶也是半醉半醒得开着玩笑,苏瑶离开了一个自己爱而不得得人,她很幸运,至少比苏曼幸运。
“好~”苏曼微笑着答应
安远带着蓉琳来夜总会听歌,蓉琳也知道安远和苏曼的事,心里介意得很,说是想来听听歌,其实就想来看是何等人。
“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只有那有情人眼泪最珍贵,一颗颗都是爱,都是爱……”
安远和蓉琳刚坐下,苏曼的歌声悠扬而来,轻说着故事……安远坐在那里不说话,蓉琳找他,他也不理蓉琳,听着听着就开始落泪,蓉琳气急了,赌气冲走了,而台上的苏曼也是泪眼决堤……
安远大婚了,那一天全城上下一片的喜气洋洋,红色仿佛铺满了整坐城,安远和蓉琳大红色的礼服意味着这对璧人喜结连理。
开始唱礼,安老爷子说了,大家意思意思讨个彩头就行了,不要给那么多礼,可是一开始唱礼,就惊着了大家
“苏家,夜总会一所……”
本来热热闹闹的安家,顿时冷下来,大家变成了细语,
“颂爷家给得什么?莫不是疯了?”
“自己家的家底都给了??”
“颂爷莫不是疯了吧!”
……
“颂爷和颂夫人不是前这日子去旅游去了吗?说是去看看外地如何,将夜总会开过去,还带了挺大一笔钱财走。”
“对呀,前些时日,颂爷还说苏曼如何厉害,留她做夜总会的善后工作绝对无碍。”
“对啊,说着苏曼些几日也要走,这怎么夜总会都送了?”
……
“不好啦~苏家大院着火啦”
安远疯了一样冲出了婚礼,蓉琳反应过来,气急了提着红裙忙跟着去了,人们也分散去救火了,
苏曼正坐在火场里画唇,安远看到了她,安远急着想进去,却被大火困在屋外。
“苏曼,苏曼,快出来,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嘛!”
“曼曼,我求你,你快出来啊!”
“曼曼,我需要你……曼曼,我爱的是你啊!我只爱过你啊!”最后都带着哭腔。
苏曼浅笑着看着他,就像没听到安远说的话一样,眼底毫无波澜。苏曼今天化了个非常美的妆容,头发也做了好看的样式别着那支兰花簪子,穿着他们第一次见的旗袍,那条兰花的旗袍。
“安远,你结婚我送你的大礼,你,喜欢吗?我想了好久要送你什么。”
“安远,我不恨你,我爱的太痴了,是我陷的太深。”
“安远,4年了,我过的就像没有你也很好的生活,但是夜晚很长,确实很难熬。”
“安远,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的婚礼,我做不到,我想自私一次,就一次,为了自己。”
“安远,你不该来得,我想在你心里留着我最美的样子。”
“安远,当年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不想你走,但是我放你走了。”
“安远,我恨过你……我,也原谅你了……”
安远绝望崩溃的看着苏曼被火海吞噬,听着苏曼慢慢说着那么平淡却决绝的话,看着这一切,蓉琳死死扣住了他。
“苏曼不在了,你们家,我们家,对我的威胁也没用了,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的命,你要吗?”
安远冷冷的说完这些话,然后冷眼看着蓉琳,蓉琳被安远眼底的寒意吓退,下一秒,安远消失在火海中,融进满城的红……
隔了一星期,蓉琳也死了,死在枪口下,倒在苏家别院苏曼闺房外,无人知道怎么死的……
奇怪的是,苏家中庭里常挂的颂爷打猎常用的老猎枪却不见了……
另一座城的夜总会里……
“颂爷,今天谁唱曲啊。”
“自个儿看呀……”
完
《兰花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