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蒂芬·平克

這是此前閲讀史蒂芬·平克著作時寫下的一篇隨筆。

2020年4月23日

平克一直在反對“烏托邦”，反對美化過去的懷舊主義，而讚美人類的進步，而且是因為基因進化（自然選擇），與人類自身的理性、道德、人性中美好的一面綜合作用的結果。感嘆於在西方的文化土壤上，也可以長出像平克這樣堅定的唯物主義科學家，相信科學、理性與進步；認為靈魂是不值一提的東西，單靠人類自身，就足以活得充實與幸福，何須依靠莫須有的神祗。

我相信，平克是幸運的，他在全球幾億人當中恰好幸運地生在加拿大魁北克的中產猶太人家庭，爸爸是律師，媽媽是校長。他恰好幸運地遺傳了優秀的基因，有機會接受最好的教育和得到順利的職業發展，而不必被送去毒氣室（因為以上種種的幸運）。他對世界的看法是基於足夠悠閒地不緊不慢不慍不火地喝着咖啡的基礎之上的，他對自己的現狀乃至世界的現狀都是無比滿意的。他希翼着所有人都天然地可以用理性、道德和自制力來約束自己，來讓這個世界越來越少受到暴力威脅，但即使不，現世也沒什麽好抱怨的，比起過去，已經好了太多。

雖然他的表達很富感染力，證據確鑿，但我發現，最終，我還是很難完全同意他。

並不是因為他不去“政治正確”（相反，我很欣賞這種勇氣），也不是因為他克服主觀道德觀念的誘惑去提出讓人們難受的論點（恰恰相反，我也不想要一廂情願地佔據道德高地而脫離現實）。

那是因為什麽呢？是因為他似乎并不對世界上還有很多人生活在痛苦之中感到困擾，他似乎不覺得這些人的痛苦至少有一部分是因為「現代性」和「文明進步」造成的後果。不僅如此，他還相信文明進步才是進一步促使暴力減少的希望所在。他對目前“全球權力結構”批判嗤之以鼻，他認為啓蒙運動所倡導的理性、科學和人文主義是比較正確的答案。

我對此感到有些絶望。我需要努力才能剋制自己不去把平克稱為“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他坐享了幸運的快車，極力地想維護現有的體制，不想要混亂，想要自由安穩社會，讓人們相信現世太平，并努力去加強自己的理性和道德修養。希望很美好，但現實注定很難像他夢想的那樣發展。

我發現，我心裏對於我對平克的這些批評感到不舒服，我不希望人身攻擊，我不希望被一個人的言論和思想嚇到，因為我認識到，思想引發的恐懼是很多衝突的來源。我們把對方想象成和我們立場不同的“混蛋”--- unreal others. 

我發覺，這時候我還是很想看其他人對平克的批評，我急切地想尋找支持者，意見相同者，來證明自己不是唯一對此感到不爽的人。其實這不難，任何人都會有人反對，一個人，如果提出自己的觀點，如何能不招致反感呢？

他還提到，理性就是否認這世界上存在神，理性等於無神論。

我感覺我的價值觀在被拉扯。

這取決於我究竟想以怎樣一種姿態生活在世間。

1. 相信自己是完美的，有無窮潛力的，受到大自然庇護的，屬於一個更廣大存有的一部分的，我可以自由地生活而毫無畏懼，只要我可以真實地面對內心，與內心的力量相連

OR

2. 相信自己是有限制的，擁有人性的陰暗面和美好，因此需要謹言慎行小心看管自己，努力在理性上認識到自己的福祉和其他人是一體的，控制自己自私、暴力的傾向，而做一個善良的人，承認自己有些方面就是先天不足，但是努力去尋找自己擅長的方面去發展

也許這兩者並不矛盾，或者說並不是非此即彼，或者說其實我可以如自己所願地自由選擇，因為我很難控制別人的態度和行為，甚至很難控制自己的行為，但是我能夠控制的是自己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