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站之前,我对面坐着两位60岁左右的大叔,俩人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一个是在去往法院的路上,为女儿的官司奔波。
此次如果搞不定,则会断了资金链,不仅房子拿不下来,且贷款也会停。女儿之前因为此事已经要跳楼,被他给拦了下来。
这一次无论如何厚脸皮向人妥协也得成功,否则女儿活不下去。最坏的结果,是他打算跟对方鱼撕网破,生活已成今天这样,他并没有打算活下去的意愿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会愿意倒贴这张脸?
但可怜之人,必有其自身的原因。
另一个老头是去4S店,跨省解决车子的问题。
人到老年,没有办法安心过年,还得为儿女的事奔波,甚至要拼上老命,听了真是让人难过。
而后排的那个胖胖的年轻小伙子,一直在视频跟他对象聊天,丝毫不避讳地讲一些露骨的情话,甚至是不该在公共场合说的话。
这一节车厢上的人,听到他的那些对话,估计心态早已崩溃。
而这个视频聊天,在我上车前就已经开始几个小时了,后面被挂断,他又继续拨打过去。
能做他女朋友的人,也得有超级心态,允许他在公开场合说出自己的隐私,丝毫没有任何的羞耻感。
现在的年轻人,对待爱情都这么自我了吗?直接忽视那么多双耳朵,无视这么多人的存在。
他一直在强调,如果对方不愿意结婚,他愿意等,直到两年后玩够了再结。
在我看来,那个跟他连线的女人,要么是在为自己寻找新机会,要么就是图钱。
这个浮躁的社会,许多人的心一直飘浮在空中,眼光也高到树梢之上,择偶标准也是越来越以物质为准。
至于那个要共度一辈子的人,则少了许多要求。
看看这一车人,没有几个是喜笑颜开的。人们大多面容疲惫,心中却又对来年充满着希望,这才是生活的真实模样。
前面的人悲,后面的人喜,悲喜交加,悲欢离合,我在这中间听得够刺激,想睡也睡不着。
伴随着这三个人的电话和视频,一直到了南京站。终于,他们都下了车。
然后,我旁边上来一个略带朝气的大叔,毛衣配牛仔,再加上一双洁白的运动鞋,装扮得像个年轻人。
上车后,他放下包,就开始不停地擦汗,在座位上站了好大一会儿,散热。
他跟我一样不爱戴口罩,问下来也是个搞中医的,难怪。他在医院主要是治各种腰疼、脖子疼等,这次刚把工作辞了,打算回老家发展。
我看他两个黑眼圈,完全不符合中医人的外观,就有几分好奇。
他姓黄,女儿已经上大学,我就称他为大哥。
原来,他听人说大城市发展好,于是半年前来到南京工作。没想到,并没比在老家挣得多很多,反而压力更大。
不习惯天天吃米饭,刚换地方总睡不好……于是硬是把自己给折腾得不舒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这里的优待,回老家。
我挺佩服他的选择,能在觉得不自在的时候,选择放弃,尽管成本不低。
但,人活着就是要找对自己的路,如果发现不是心中所想,及时掉头不失为优选策略。
关于他工作的内容,我请教他治肩疼的做法。他们分为六种判定,根据不同的类型,决定治疗方法,其中包括一些注射等。
内心粗略比较了一下,发现黄帝内针太简单了。
都说医不自治,所以我让他给我扎了一针,没想到他握着针柄,迅速就把1.5寸的针直接扎下了,而且力道比较大。
提及我下针的手劲相对不太足这个问题,他的观点是扎少了。一旦每天扎上几十个人,过段时间手劲自然就提上来了。
他还热心地告诉我一个治急性腰疼的奇穴,一定要让我记下,因为临床上太好用了。
突然,他想起了去南京后发现的一种美味食物:老婆饼,这是他愿意吃的为数不多的零食之一。他打开后,非让我们尝尝,说很好吃。
看到这种饼,我就想起了酥皮月饼。小时候的红丝绿丝月饼记忆一直都在,不论广告说它多好吃,反正我都不会买。
执拗不过,吃了一个,还是同样的感觉,它不是我的菜。
聊了一会才知道他是砀山人,说起砀山,很多人会听说过那里盛产一种水果:砀山梨。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觉得砀山梨没大家说的那么好吃,对面的姑娘也点头表示赞同。
他说那是因为我没吃到正宗的果子,真正的砀山梨不仅个大,而且汁多。
关键是,它们是有专门的渠道,进行特贡,只有少量的流通到市场上。
小时候,我爸专门去砀山买梨树苗和苹果树苗,但栽到地里后,尽管不缺水也不少阳光,但几年过去了一直长不大,更没有开花结果。后来,实在等不及它们慢慢长大,便砍了。
他分析说应该还是气候不同,所以生长环境不理想,导致一直长不大。
成年后,我到大城市里来,偶尔在超市看到砀山梨,因为之前吃的可能是假的,所以印象并不好,也几乎不会去买。
因为误会,所以造成这种偏见,而偏见却又是最难以消除的。
大哥还热情地讲了当地的果园分布情况,大致是城东区为砀山梨的优质高产区,所以这里的人均收入比较高,很少有人外出打工。
而他所在的城西区和城北区则以种粮食为主,经济条件相对差一些,所以外出的人比较多。
经济收入决定外出打工比例,这就是农村的一个现实缩影。
我的家乡,也浓缩在这样的现实中,一天比一天浓。
转眼间,车到站了,外面的灯火照亮了半个夜空,我背着包,向着昏暗的夜色中走去。
此行,虽匆匆,但却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