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之殇 ——读《浮生六记》

我是在一个初秋的雨夜读完《浮生六记》的，合上书本，心如落雪的冬夜一般，不觉怔怔落下泪来。

“事如春梦了无痕”，是李白的诗句，大约也是这本书名字的由来。

“夫妻深情不到头”是沈复在文章里多次提及的感叹。然而，我读完这一部沈复的自传，心中的悲凄凉之感多于对沈复和陈芸缱绻深情的欣羡。别人都说这是一段世间最好的爱情，世间最好的婚姻？而我只想说，沈复何其有幸！得以遇见当时人间最好的女子。可惜的是，陈芸这样一个温婉风华的女子并未得到最好的婚姻。

从沈复的文字中，我看到的芸娘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她能“布衣蔬食若曾逢锦绣”，将简单的甚至有些简陋的生活过得诗意且闲雅。她为了顾全大局，得宠于公婆，情愿自己受冤屈而不要丈夫为自己辩解。然，事与愿违，最后却失了公婆的欢心，导致离家别居，郁郁而终。

我最不屑那些浪荡公子的所谓深情。当沈复以款款深情写下这些回忆芸的文字的时候，是否还有“寸心欲碎”之感？沈复，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他太自私，他的一生只做自己，只为自己而活。他任凭父母与妻子生嫌隙而无能为力，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自诩深爱的女子病入膏肓，离开人世，却只有哀叹。他无力保护心爱的女子，也无能抚育和保护她的一双儿女，面对礼教和命运，他连抗争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我最不能理解陈芸为沈复张罗纳妾的事情，当然更不齿于当时沈复的所作所为。若沈复当时真无半点私心，为何不及时制止陈芸，为何不早与她说，“况锦衣玉食者未必能安于荆钗布裙，与其后悔，莫若无成。”？大约想要白玫瑰的清雅又想要红玫瑰的妖冶，是古往今来男子的劫数吧，再自诩深情的人都不能免俗。

不否认他的真心，也不怀疑他们曾经美好的过往，但若说感动于沈复的深情，我丝毫不能够。他是以无比深情而细腻的文字讲述了他妻子的日常，却也用大段的文字记述了他自己狭妓玩乐的故事呀！

芸的可贵之处是她的风雅聪慧，而她的可悲之处是爱别人胜过爱自己，是她的缄默和成全。

在我看来。那个时代的婚姻，更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两个人一起奋勇才能勉强胜利，一个人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惨淡收场。

在美好的年华遇见美好的人，美好的开始却不一定会有美好的终章，因为写书的那个人是自己，只有你才是自己命运的刻画者。陈芸的悲剧，从他们离乡寄居开始就在一点点酝酿了。沈复那样一个只知道寄情山水，儿女情长的浪荡性子使得作为妻子的芸要承担大半的生活之重，而芸因为做女子太过出众又要默默地承受礼教的苛责。在困顿潦倒的生活重压之下积劳成疾其实是必然。而沈复不能让她衣食无忧，不能让她病有所医，除了那些无能的感慨伤情，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在她去世以后，都没有尽力去关怀她的一双儿女！

我在想，若当时陈芸嫁与一个与沈复家境相当但是稍微有点上进心的男人，是不是她就不会耗尽心力，英年早逝？是不是她就能与寻常女子一般，守着一双儿女，和夫君相携到老？我情愿，她不曾因为沈复这些看似深情款款但是无力软弱的文字而被后人遇见和赞美，只希望她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梅花渡主人

                          写于 2018.  8.1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