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每天去女儿家吃饭,到公交站的一段路总要歇几歇,那个可折叠的木制小凳子就成了标配。
双手熟练地捉住凳子边往平一扳,放地上压一压,靠边平整的地上一放一坐,让沉重的双腿的放松放松,腿疼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开始歇俩回,现在得歇个四五回,中午嫌上楼费劲,他多数就坐在太阳底下过几个小时。
自陪伴十几年的老伴得病走了,吴叔就开始这样的“走饭”生活。人年龄大了,不喜欢外面多油多调料的菜,也不想住去儿女家添麻烦。
以前老伴是个利落的人,做饭做家务一把好手,每天一块去买点新鲜菜,呼吸呼吸早上的好空气,下午早早吃过晚饭,去跳广场舞,把家和自己都照顾的好好的,身体也不像现在这么差,才几个月而已 啊!
老伴医院时,自己也尽心尽责的护理过,她回来也好好宽慰过,还是没留住。刚刚恢复一个人时,空荡荡的家里冷冷清清,偷偷摸摸哭过,也许是为自己的以后迷茫。
时间是良药,可吴叔偏偏愈发不适应独居生活了——没人说话,腿疼严重,衣服的汗水气,儿女再提议让他找一个时,他让介绍去。
找老伴和年轻人的婚嫁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处,年轻男女成家立业看工作看家庭条件,挑剔长相,也希望聊的来,实际上找老伴也是,可能更现实——要不要办结婚证,城里人还是农村的,给不给三金,都是要商量清楚的。
吴叔有自己的房子,不大七十多平米,有退休工资每月六七千,人长得也是方方正正,常梳个大背头,就是年龄有点大七十多了。不过,听说他儿子当个什么小领导,万一有点事说不住人家能说上话,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往上数往远数谁还没有个能拉上关系的人。
所以,吴叔的行情还不错。
第一个对象金阿姨才五十多岁,烫着葡萄色的大波浪卷,脚蹬高跟鞋身披深棕色的大衣,脸像白面圆盘,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情况要求都交待清楚了。
人家有退休工资两千多,不贪吴叔的钱,但俗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吴叔每月要给人家一千五,她还有个儿子没结婚,不能阻止她管儿子,三金当然不用说要有,办结婚证是必须的,要不不成保姆了?
其他都好说,人家比自己小很多,人材也好五十多的女人脸上白白嫩嫩的,看着也是有本事的人,就是结婚证不能办,房子和钱都是以后要给儿女的,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千五涨成两千,不办结婚证。”
找老伴大都这样,说好就搬到一起搭伙过日子,谁有个头疼脑热互相照顾,不用动不动招呼儿女。
金阿姨是个爱打扮的人,从年轻开始就是。她告诉邻居自己穿的鞋子七百多,还热情的脱下让别人试穿,别看跟高一点都不累脚,可舒服了,身上的大衣一千多,自己爱穿挣点钱都买衣服了,说完各自哈哈大笑。买什么菜做什么饭,金阿姨有自己的想法,不用吴叔操心。
过了一个多月,吴叔隔三差五去外面买饭吃,还是拿着小板凳。
“老吴,你家那口子了?咋老买得吃饭”
“不舒服,上医院看去了。”
几天过去了,金阿姨回来了,端着一副嫌弃的神情抱怨“我睡眠浅一个人睡小卧室,老干肠去不了厕所,难活的,也没人心疼。”
“不讲卫生,痰唾马桶冲也不冲,衣服太脏,洗衣液要像不花钱的用。”
两个月左右金阿姨还是走了,磨合不好的散了算了。
生活要过下去,老伴还是要找。吴叔给介绍人嘱咐了一句话——普普通通本本分分最好。
第二个对象没退休金,看起来就像居家过日子型——梳个低低的短辫子,头发花白倒也整齐,灰色的中长款棉衣中规中矩,不要三金,一个月看得给点零花钱,只是一条必须办结婚证。
儿女聚集一起开会讨论,你一言我一语。“啥也不用就要结婚证,肯定图房子了。”
“爸之前的退休金就攒不少,别是憋大招想要房又要钱。”
“爸七十多了,别给人在忽悠的糊涂了。”
“说什么了,早说好的,找老伴就是临时搭伙,办啥手续了!”
一锤定音,第二个对象排除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听说新情况,吴叔是“走饭”几天,买饭几天,提溜着小板凳的背影好像比以前弯了不少。
现在的老伴就是第三个对象李阿姨,她下楼买菜和众人打招呼,才知道她已经住进来了。
李阿姨圆滚滚的身材,手插在红花棉衣的口袋里,顶着黑色小卷头,笑眯眯地融入了众人的话题。
对于没有太多娱乐活动的老年人,一起跳跳广场舞一起拉拉家常,就成了最好的熟悉方式。都说李阿姨太傻了,啥也没要,没有三金没有结婚证,只有每月五百块钱的零花钱。听说买菜都捡便宜的买,连老吴都嘱咐她买好的,自己的退休金够花,俩个老人吃不了多少钱的,还是捡便宜的,慢慢的没人和她相跟上买菜了。
再一次见吴叔人挺精神,在人群里说得眉飞色舞,还带比划着。
“出去买菜了?”有人招呼刚进大门的李阿姨。
“嗯,买点豆角,下午便宜。”她看一眼吴叔,转身回去了。
据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相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