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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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并不能让我们放弃彼此,除非,你不再爱我。


民国八年冬,风城冷得刺骨。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闲谈声,有来有往,都是人间烟火。即便局势动荡,战火一触即发。

梅园远离闹市,紧邻宁府,是所静谧的院落。这园子里住的是宁家幺女宁雪。宁雪可是个传奇人物——在总统身边做过女秘书,做过《第一报》的首席记者,名动一时的才女,出版过几本诗集,认识她的人都赞她,文采斐然,惊才绝艳。

三年前,宁雪突然辞去一切职务,紧守闺房,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安心待嫁,可一等三年却迟迟未有消息传出。

宁雪才名远扬,不少人慕名,但都碍于宁家声势,不敢前来。

除了徐凌——梅园新招的琴师。

宁家三子一女,三子都是人中之龙,各有所长,唯独小女儿,身娇体弱。

徐凌与宁雪的二哥宁诚是同窗,在《第一报》上读过她的文章,深知其文笔犀利,针砭时弊,顿时心生仰慕,在宁诚的撺掇下,有过一段时间的书信往来,甚至想学一学司马相如,兴起求凰之意。

但徐凌是孤儿,能在风城求学已是不易,宁诚对他也多有照顾,宁雪人品出众,实在是他高攀了。宁家三兄弟却乐见其成,也有意撮合,最终约定两年为期。

于是他便成了宁雪招来的琴师。

其实,宁雪根本不需要琴师。

他说曲时,她在闭目养神,他讲琴曲由来时,她在闭目养神,他弹琴时,她似乎睡着了。

他弹错了一个音,她才开口,分毫不差。三国时,“曲有误,周郎顾”,如今,他要弹错一个音,才能听宁雪讲一句话。

梅园风景极好,据说是专门设计好的,园里处处是洁白的梅花,隐约能闻到清冷的梅花香,就像宁雪一样,清冷孤傲。

宁家三兄弟除了宁诚,都不常来,细数下来,来得最多的却是宁老爷。不同于宁家兄弟的支持,宁老爷却是瞧着徐凌哪里都不顺眼,他并不知道宁家兄弟的心思,这里挑剔,那里嫌弃。直到,宁雪大发雷霆,吩咐园子外边的护卫,不准放他进来。

话是无礼了些,徐凌却是没再见过宁老爷,不知是他再没来过,还是护卫真拦住了他。

但徐凌觉得,宁雪之所以发火,主要是因为宁老爷子,声音大,且有超越这个年纪的唠叨水准,吵着宁小姐睡觉了。

转眼一年过去,约定之期过半,徐凌当了一年琴师,手上结了厚厚一层茧子,同宁雪讲话却不超过十句。

奇怪的是他们之间书信往来,日复一日,从未间断,宁诚每日来他这里拿书信,隔日带来宁雪的回信,一年下来,书信存了一箱子。

宁诚笑他木讷,信里有说不完的话,怎么见了面一句话也说不出?

徐凌自己也觉得奇怪,和自己通信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吗?这一年多来,他们在信里无所不谈,小到诗书风月,大到国计民生,宁雪博览群书,常常引经据典,笔触幽默,却也一针见血,言简意赅,他们性情相合,才有诸多交流的机会,甚至引为知己。他能想象那应该是个健谈爽朗的女子,光风霁月,颇有魏晋风骨。

可他日日所见的宁雪,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眼睛里似乎容不下任何人,身边随侍的人也少,她清冷孤傲,脾气也坏得很。对他更是冷淡疏离,像是对待陌生人,不,还不如陌生人,园子外边偶然有行乞之人,都会得到多番照顾——她提前吩咐过园外的守卫。

徐凌有时候会疑惑,他为什么会喜欢宁雪。宁雪姿色并不出众,性情乖张冷淡,虽有才女之名,却不见得宜室宜家。

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宁诚也问,“你对徐凌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宁雪说:“他呀,很有意思。志趣相投做做知己也无妨,若是生出别的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叫别的心思?为什么不该有?

言下之意,其实她都知道,只是委婉地用另一种方式拒绝而已。

徐凌庆幸自己不在场,却又想着,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可曾有过一丝不忍。在她眼里这一年的相处又算什么?

宁诚的眼里倒是满满的不忍,话也说得含蓄,虽说是约定两年,可这一年下来,半点进展也没有,再多一年恐怕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不如,就算了吧。

时隔三年,徐凌才知道宁雪还有后半段话。

然而三年前,就在第二天,他就被宁雪辞退了,宁诚苦笑着说,“我这个妹妹,性子一向执拗。”

三年过去了,时移事异,徐凌眼界心胸比以往更加开阔,他试着开始理解宁雪,也不断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其实宁雪并没有那么讨厌他,也许对他还有一点点好感。

但他一直都明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便忍不住给她写信,告诉她,他经历的一切,也期望她能像从前一样同他谈论时事,可她再没回过信。

彼时,他已经在《第一报》做了三年记者,也发表过许多言辞犀利的文章,他认识了许多宁雪认识且熟知的人,他试图从别人口中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认识她。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无法忘记她,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他爱她的文采斐然,也欣赏她的冲动莽撞,热血沸腾,可是这样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他做着宁雪曾经做过的事,甚至更多,战火纷飞,人人自危。正是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儿女情长实在是小事。

他放不下宁雪,可他想离开风城, 离乡背井并不意味着归途无期,这片土地有自己留恋的人,却不会因此成为自己最后的归宿。他要去平阳,那里有着更多像他一样踌躇满志,满怀信心的年轻人,他们要去做更多事,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这片土地,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为了他,也为了那个曾经热血赤诚的宁雪,他想这也是宁雪想做的事。

出发的前一天,宁诚再次登门,却是求他去见一见宁雪。

宁雪病了。

徐凌无数次幻想过与她重逢的情形,他喜欢她,也许以后会忘记她,也许会永远喜欢下去,但无论如何他希望她过得好,开心美满,哪怕忘记他。

至少不要这样憔悴可怜。

宁雪面色苍白可怖,弱不胜衣,正强打着精神伏案提笔。

徐凌忍不住出声,“歇一歇吧。”

宁雪抬头见着阔别三年的人,愣了一会,“你怎么来了。”

徐凌不假思索,“我要走了。”

宁雪神色平静,继续提笔,“我听二哥说了,平阳很好,你去会更好。”

写完最后几个字,折好放进信封里,递给他,“相识一场,没什么好给你的。我和赵博先生是老相识了,他在平阳人脉很广,你去了直接找他会很方便。”

徐凌望着她手中的信,“这算什么?”

“相识一场,帮一帮你也无妨。”宁雪把信塞到他手里,“举手之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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