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野


我的乡村在冀中,我的原野在平原。

乡村嵌在子牙河,原野莽苍天底下。村子挨着大堤苇塘,原野抵着河间古沧。村由水坑柳树围绕,地由阡陌疏林铺陈。

乡是家,野是洼。

记得小时候,家乡不大,一条过道口穿过村子,西头喊孩子东头听得到。

也记得小时候洼口无边,一个“长地头儿”的地名,让拔过麦子的人腰酸腿疼。

家是穷的,地是苦的。

十几年的青涩记忆,眉头是拧在原野上的,象地里的曲麻菜,一堆一簇,连绵不断。

菜糠混着吃,粥菜轮着煮,锅底没有半点儿油腥,贴饼子都出溜。

这愁苦的乡野,却酿出来无比开阔和爽朗的笑声,每到秋收抢收抢种的季节,原野飞扬,雀飞尘舞,说笑滚在地头田间,满庄稼地里都是乡亲们的大嗓门儿。

吃穿虽愁苦,心里却豁亮。

总有人帮你锛棒子桔,总有人帮你装草筐,总有人帮你梱麦个儿,总有人帮你推上坡车……那时的人们,都是起早贪黑,帮到什么候晌,也都回到自己家吃饭,那时的粮缸浅,桌子小,板凳破,筷子少,饽饽篮子轻,很少有人在别人家吃饭的。

所以,记忆里总是看到和听到人们的问候语。

“吃了吗”

“在这吃吧”

“吃点儿”

“不吃了”

“哪儿吃都是吃”

“吃完在玩儿来”

“吃了在走呗”

“吃好了吗”

……

就连上茅房,也会脱口而出“吃了吗”的尴尬!那个年月,整天的关于吃的纠结,充满了整个乡野。

可我记得,问吃问喝的彼此乡亲们,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所以乡村和原野寂静并不寂寞。

村子里的水坑里,光屁股的孩子们是打闹的,胡同里的门口是大敞四开的,屋顶的烟囱是炊烟袅袅的,水井打水挑水的人是哼唱的,套牲口拉车的人是鞭响如炮的,孩子们藏来藏去是打闹的……那时候,月亮亮,水清,风香,云白,鸟多,蜻蜓成队,蚂蚱成群。

最喜欢那原野,看似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远望平畴抵云角,近观虫蝶乱翻飞。

一样的电线杆,一样的小土路,一样的庄稼地,一样的杜梨树,一样的芦草滩,一样的垄沟,一样的土坯房,一样的弯堤坡儿,一样的柴禾垛……迫观这近乎一样的平原景致,当你走进去,每一个村子和每一片原野又有它的不一样,就连天上的太阳,你在这个村庄和那个村庄就是另一种味道。

熟悉乡野的人,知道它的每一寸,不熟悉乡野的人,知道它的每一乡。土生土长在冀中平原上的家乡,路人留在眼里,而我则留在心里。

那树荫没有散去,那机井房没有塌掉,那北洼的小路没有被草蓬封盖,那水坑的蝌蚪来春还会游来。

那曾经的打谷场还有月光,那曾经的牲口棚还有草料香,那曾经挑担的胡同货郎鼓还响,那曾经的树铃铛还嗡鸣回荡。

门上的锈蚀锁还能打开吧,墙头上的旧瓦花纹还在吧,生产队的大喇叭还响吧,雨后水渠里的鱼儿还回来吧……

乡野永远没有变,它永远默默无语的躺在那里。背上的驮附物变了,但它的本性没有变。它沉淀下来的千百年的故事,一层,一层的埋藏,有装着旧故事归乡的人回来,它会疏然打开,那接天壤地的旧人旧事,重新布满这平原乡野。直到月亮躲了起来,它随着雾气,会凝成滴露的水珠,而恰恰这水珠,就是我记忆的琥珀,越发的珍贵,愈发的弥藏。

                              (高世迎于子西庐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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