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将军山。山下有城,名罗阳。
天气很暖和,刚刚入夏,蝉鸣还不是很明显;鸟叫倒是挺多,叽叽喳喳的,只是进了城,植的树少了,也不那么吵闹了。
莫怀益提一只大皮箱子,走到莫家大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是早上8点到的火车站,没有叫车,也没通知家里人,大概有七八里路,一个人走走停停,不是很记得路也绕了些圈子。
莫怀益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有点热了,出了汗,里面的衬衫应该已经打湿了。
碧瓦朱檐还似旧时新,十年过去了,一点没有变化。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应该是今天的天气更晴朗吧。
门口的两个小厮,对看了两眼,又看了看莫怀益,耳语了两句。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地问了一声,“您是,三少爷?”
莫怀益展露一个笑容,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一个小厮激动地跑过来,给莫怀益提行李、拿外套,另一个急急忙忙得往里面跑。“我去叫大少爷和管家!”一边跑一遍喊,“三少爷回来了!三少爷回来了!”
小厮在前面领路,拿着行李和外套,莫怀益不慌不急的跟着,身后还跟了小跟班,提着一个小皮箱,看打扮像是个清秀的男孩子,短头发,又比一般男人的头发长一些,弱不禁风的样子,衣服不合身,太大了,显得人憔悴。
“三少爷,三少爷!”管家连走带跑的,手里的笔都搞忘了放下,“三少爷,您怎么提前回来了,也没打个招呼,提前这么多”
“蒋叔你慢点。”管家终于走到莫怀益面前了,莫怀益又是一笑,伸手扶住管家。
“哎呀,三少爷。刚才没看清楚,现在隔近了一看,您和大少爷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啊!多久了出去多久了,有十年了吧!”
“嗯,刚好十年。蒋叔,我哥呢?”
“大少爷啊,大少爷。哦,家里人都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大少爷没在家,应该在钱庄吧。”
“哦,那我爹呢,我去看看他,他好点了吗?”
这时,旁边一个老婆子过来,说到,“三少爷,老爷吃了药,刚刚睡下。”
“那我去看看他。”说着,莫怀益撒开管家的手就要往里面走。
“诶!三少爷,”管家一把将莫怀益拉回来,“您别去。老爷这个病啊,经常不能安睡,现在好不容易睡着,您先别去,不小心醒了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睡得着了。”
“哎,那我先回屋吧,你们帮我把东西拿回去。”莫怀益转过身,抬手指了指刚才一直跟在身后的小跟班,“这个小姑娘,蒋叔,你安排个住处吧,刚才路上捡回来的”说完又笑了笑。
他这么一说,又一笑,小跟班更局促了,不仅憔悴,显出了一些狼狈。
“啊,原来是个丫头啊,剪个短头发我以为是男娃娃。”管家又看了眼小跟班,好像还是有点女孩子的模样。
“走吧,先跟我去把东西放着。”说完,莫怀益就往前走了,小跟班随后跟上。
“莫离,还不跟上。”刚才给莫怀益提行李箱的守门小厮就叫莫离,管家瞪了他一眼,“机灵着点!”
叫莫离的小厮提个大大的行李箱,迈开大步赶紧跟上去。
虽然莫离十年没回来过了,但是屋子还是隔几日就有下人收拾打理,所以虽然回来的仓促,不至于没有住处,就是太久没住人,少了些人气。床被有些久了,管家让换了套新的。
莫怀益洗了个澡出来,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一些吃食,现在不是饭点,莫怀益也已经吃过午饭。桌上摆了些下午茶点,说是他小时候喜欢吃的,但离家十年,也不太记得小时候的爱好了。
“拿到大小姐那里去吧,我到她那儿去看看她。”莫怀益穿上外套,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点,又对小跟班说,“把那个小箱子拿上,跟我一起去大小姐那儿。”
“哦,好的。”
“大姐。”
“嗯,”莫生抬头,抿嘴一笑,看的出是高兴,只是这笑中有些病态的苍白,“怀益回来啦。”
“大姐又在看书呢?”桌上放着三两本书,有新书有旧书,莫生面前摊开来一本,看了约莫有一半了。
“嗯,无聊就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莫生将书合上,给莫怀益倒了一杯茶,“我没想到你一回来就来我这。没有给你准备茶点,只有茶。”
刚说完,几个下人就端着茶点过来,放在桌上。
莫生又是一笑,“你还都准备着呀,打算陪我坐一下午吗?”
“有何不可,天天陪着你都行。”
“有何不可,不是你说了算,得你哥说了算。”莫生笑着,吃了个桂花酥。
“小蜂子,过来。”
“哦。”小蜂子赶忙走到莫怀益身前,将怀里的箱子一递。
“放桌上吧。”
小蜂子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一个箱子里全是书,薄薄厚厚大概有十余本,有中文字,也有外文字。
“这些都是国外的医学书,知道大姐你喜欢,特地给你买的。其他人的东西和礼物都是寄回来的,还有几天才到。只有你的是放在箱子里拿回来的。”莫怀益颇为得意的说,说完又翻开一本中文书,“大姐,你不是有学英文吗。但是这些医学词汇又深又涩,我都不一定看得懂。我就又买了中文的,不过,只有少部分的有翻译,大部分还是只有英文的,要你自己慢慢研究慢慢看懂了。”
莫生可能看着满桌子的书,一下子被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么多,我得看到什么时候完啊”莫生又笑了,这次的笑显得温暖真实了很多,大概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吧。
莫生是早产儿,天生的病秧子。能活到现在,靠的都是奇迹。
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怎么出过门。只有病不那么严重的时候,天气晴朗没有风,在老爷和大少爷的允许下,还要有众多下人和大夫跟着,才能出门,去也是一些人少的郊外,待几个时辰又匆匆归来。
大小姐虽然不是“久病成医”,也差不多。因为老是生病,或者说从来没好过。从很小的时候就懂一些医药知识,后来长大了,也当做兴趣,用以打发时间。
莫生整个人很瘦很轻,说话很轻,情绪也很轻。
“慢慢看,说不定看完了,你的病就知道怎么医了。”莫怀益将刚才的书合上,放在莫生手心里。
莫怀益抬头看他,这个比她小十多岁的弟弟,她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和希望。心中荡起了一丝愧疚,默默地在心里展开嘴角,说了句谢谢。
“吃东西吧,”莫生对莫怀益说,“让小姑娘把书先放我屋子里吧。”
小蜂子将书放回箱子里。
“大姐,你怎么知道是姑娘的,蒋叔他们看一眼都以为是男子。”
“哪有说话做事这么秀气的男子。就算有,”莫生停顿一下,喝了口茶,“她的声音怎么也不是男子的声音吧。”
“哦,难怪,她刚才说话了。”
小蜂子提着皮箱子,跟着莫生的丫鬟往莫生的厢房走去。
“西湖的龙景,”莫生举起茶杯向莫怀益示意,“国外没有吧。”
莫怀益两口咽下嘴里的桂花酥,喝了一口茶,笑道,“当然没有。”
莫生话锋一转,沉声道,“这,不是家里的丫鬟吧,随你一起出国的也没有女子吧。”